楼依长衢欲暮，瞥见神仙伴侣，微傅粉，拢梳头，隐映画屏开处。无语，无语，慢曳罗裙归去。--孙光宪

    想起《西园记》里那位在梅下等梅影的书生。和孙光宪这词里景色何等相似啊。那书生自是痴些，傻些，却也着实可爱。

　　又想起徐玉兰与王文娟的佳配，纵是年事已高，却把一个痴人，一个慧性，演绎得十分可人。年龄相貌在这里已不重要，重的是那神韵，让人仿佛看到的是十几二十的才子佳人的神姿倩影。

　　我不由又神思起来了。

　　这眼前的娉婷却似乎不知可有人赏的，她自己倒赏得那春光无限。那一日她象杜丽娘一样于书案头读得些书，有些神思繾綣。小春香就走了来，看出了她的困倦，便说道：“小姐，你成天闷于案头深闺也是不好，待我打开帘幕，好赏一赏那屋外的风光。四月天里，牡丹芭蕉芍药可都竟相开放着呢，莫要错过了春光。”

　　她便说：“好吧，就把帘幕拉起，待我也洗一洗眼睛，看一看这帘外的春色如何！”

　　小春香乐得说：“好嘞！”便敏捷地去那窗前把竹帘幕拉了起来，一霎时满眼锦绣扑面来。这娉婷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一股清新悄带花香的空气随之吸入肺腑间。“好香的空气呀！”她便抬秀眼，游青目，但只见远处青峦连绵如伏波，隔岸蓝湖明如镜，垂柳相带青。又见得眼面前芭蕉扶影色何翠，牡丹丽色带娇妍。不逊其韵是蔷薇，挂满一篱斑斓。妙处是那不远不近的紫藤，穿一身淡紫轻烟，就在那柳边微笑着。更有青青草地漫连天，多少不知名的花树悄悄吐碧华。“哎呀，怎么这么热闹啊！”这娉婷快乐地说了一声，便静静坐在那窗前看着。小春香喜滋滋地应着：“是啊，是啊，这热闹可真喜人呀。”“谁说四月芳菲尽呢！”这娉婷又轻轻一叹。小春香却乐道：“今年得天独厚，有两个四月天呢，花儿自然是花期也要长些的。”这娉婷才募然醒悟，“是哦，我还道已五月天了，难怪这天气不热不凉的还觉得清凉甚！”便推椅而起，对小春香道：“错过了一个四月，不能再让流光散去，且随我下楼赏玩一会吧。”小春香又乐滋滋地一跃拍手道：“好小姐就是解人意，怎知小婢好想去外面走呢！”却在前面引路，两下里便粉蝶样地下了楼，过了回廊，穿了月门，走出这小楼来了。

　　一路青径漫深幽，扶摇青枝动影柔。蹁跹一对双飞子，自向人间演风流。

　　原道是入得园来，自有春色满园可解心头闷，却不料真进了满园春色里，却募地里又觉得无聊籁起来了。原来不得近时远处观，自觉得百样娇姿百样春色稠，这样近生生地看着，这样人在画境里，却忽又觉得心里空落落起来了。“春香，我这脚儿绵软，怎不知要向何处去好？”娉婷不由得轻扶团扇惆怅地说。小春香道：“这园林处处诗画处处景，哪一处不好走呢？”“正因为处处诗画处处景，倒不知哪一处可以下足了！”这话儿教小春香卟嗤便一笑，“好小姐，想不到你却是这般有趣人儿，你不得下足，我来引你去，你看那明湖边有角亭，咱们就顺着道儿往那去，若是小姐到时还有兴致，小春香我再去捧来茶具，就把这一晌的时光在那里消磨尽，可好？”

　　“这主意却是好！”娉婷少不得微微笑，赞春香黠慧。小春香便又前头引路去了。她便慢慢幽幽地走着，但觉得春柳萦丝，勤娘吐蓝紫，无名小花青草里，国色天香时显于山石翠玉间。这满园春色怕是关不住，便要学了春燕过高墙，直上九重天！就是不得如春燕，也必似红霞，会亮了哪双路人的眼。想到此娉婷又没来由一阵厌憎，“春光呵，你需低敛头，莫高张，着实培护英华生，凭墙隔断红尘音，莫负窈娘画三春。”小春香隐约听得她说话，便回头来问：“啊？小姐，你说什么？”这娉婷却是摇头，但见得一双黄莺穿柳过，便道：“我听它们唱歌呢！”正走时，又听得水潺潺，显一条清溪来，溪上有小红桥。桥边有紫槐树垂紫帘，别样大气奢华，更显得这小红桥的娟秀。

　　“好美的景呀！”娉婷不由说。主婢俩于桥边看了下景，小春香便走上桥，挥团扇招呼她，“小姐，快来呀，那边有更好看的呢！”娉婷于是上桥去，站得上那桥中央，举目望时，呀，好一条紫云英的路径，漫漫铺满了紫色的花开，如烟似霞不见边似的，那紫云英后的青竹也成排，摇风飘逸处，自成了紫云英的背景，天然之趣妙就妙在倒似得绝配佳偶一双，看得娉婷眼含幽。“美吧？”小春香在她身边乐道。娉婷无语只管点头。

　　下得桥来，娉婷只觉得脚下轻软，却是迷在这无穷春意里了。这一条紫云英径，她走了许久，慢慢儿地观赏，慢慢儿地流连。倒把急性的小春香弄得在前头往回折了个两三回，就嫌她慢了。她便责她，“这般走马观花有何趣，我好喜这修竹，这紫花儿，你不见我跟他们说话吗？遇到这般雅逸之物，便如得佳朋似的！”小春香总道是姐儿痴，无奈倒成笑了，便由她赏。她不催时，她倒又提起精神来了，“好吧，春香，前面引路。”

　　春香应了一声，又走。这路儿一拐，却突然豁然开朗了，一汪明湖漫连着青山，突然明玉般地现在眼前。郁金香与杜若铺满湖径，白石如珍珠，也时现于期间，更有那一方八角亭，飞檐秀挺，气象宁和，端庄秀气地掩映于这画面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呢！

　　于亭中坐定，娉婷便只管看着明湖，感觉着湖风拂面的清爽。

　　两脚有些累了呢！口中似也想品些茶。那春香却是机灵，“小姐，你等我，我去捧茶具来为您烹茶，今日要好生消受这春光。”她便点头，见她轻盈地去了，才懒懒地坐着，静聆着自然的音声。

　　“这自然真好，自与书语不同，我且静坐着，听它一一说话。”娉婷于是沉下心来，侧耳倾听。自然的妙语自不是寻常人体会得的，要得怎样宁和的心态才赏闻得这天籁。但是小春香似乎也听得懂了。她们两下里静静烹茶品景色，偶或对视一笑，便似乎都解了彼此的心意，更读懂了自然的意思。

　　要不是突然那边有人来，她们想是还会再消磨些时。到底避了人群，悄悄地如流云，又回她的岫里去了。小红楼里依人的倩影，却教我有幸摄入了眼，好美梦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且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我却提笑写下了这画面，自娱自乐中，也算得是深闺里，一种自然的幽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