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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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短篇小说 |
“彩绡,彩绡,你不要闹啦,快回来!快回来!不要害我又被老爷夫人处罚啊!”
时是元宵,大街小巷人潮涌动,都是赶节气的人儿。募地人群中传来一声叫嚷,一条红影辟开了人潮,开出一条路来,匆匆向前奔掠,而在这人儿身后数丈远,有另一条青绿的身影跌跌撞撞在人群中,那一声声的叫唤就来源于她。
“哈哈,就不,就不!我偏跑,我就偏跑,奶娘,你就少跟着我啦!哈哈哈!”前面的人儿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锦衣绣服的,衣着打扮显是富贵人家女儿。她满脸尽是调皮捣蛋色,显出奸计得逞后的得意。眼睛尤其机灵,滴溜溜往周围一看,便尽往热闹处奔。
后面那人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娘,她的身材臃肿,跑不了多久便已气喘吁吁。
眼见得她转眼消失了踪影,大娘叫苦连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下可怎么好,这下可怎么好!”
可是显然没人能帮得了她。她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着寻思该怎么办才可以免去老爷的责罚,真真这位彩绡小姐啊,哄起人来嘴巴那样甜,怪只怪自己一心软又放了她出来,这下她自然是逍遥了,自己却惨了!
越想越痛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站起来,向府里走去。总得去通报一声,否则这小妮子要是逍遥得忘乎所以又不归家,那自己就惨上加惨了!
“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大娘一边想着一边就一步一拐地走回府里通报去了。
“哈哈哈!~还想跟我斗!哼!”彩绡转眼已离开了城镇来到了郊外。在一片桃花林里,她欢天喜地地仰天大笑。再看一看这桃林,花苞已现,叶色青青,就是花儿还没开。林子却挺大的,一眼望不着边际。要是这时节花开了,肯定很过瘾吧!
可惜没开。彩绡看着这林子,兴奋劲倒是渐渐消化下来。心里只奇怪此地有这么一处桃林,自己怎么一向不知道呢?
再过些时,桃花就会开了吧。眼下却才是元宵。那桃林中隐隐有人影持灯而行。这桃林也不知被谁分别在桃枝上结了花旗及小小红灯等装饰,花未开却多少也平添了些节日的喜气。
侧耳倾听,似乎林中还有潺潺的清溪。
彩绡循声而行。果不其然地,林里有一条从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溪水正是初解冻的小孩,欢天喜地地只管活泼向下,却原来这一片桃林就在山体与平地接壤之间!
才经过一个长长的冬天,突然见到这条解冻的小溪,彩绡的心里也充满了快乐。居然地,在这清清溪里还有小鱼随波的影子。彩绡忍不住想脱了靴,走下去玩水捕鱼。可是,正当她坐在草丛中脱鞋子的时候,她却发现在隔岸的一株桃树边,出现了一位穿天青色衣裳的男子,他正侧着脸儿冷冷地审视着她。
彩绡乍发现他不觉一怔,继而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脱了一半鞋子的脚赶忙又穿进去。她爬了起来,对着那人叫着:“喂,你是哪里来的,站在那里盯着本小姐做什么?”
那人却兀自地冷冷侧脸审视她,也不答她的话,一双眼睛倒是把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渐渐竟露出了一些讥嘲的颜色。
彩绡有点生气了,只为了他这样的颜色,“我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她跃过小溪,来到他的面前。突然发觉这男子好修长,起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这样仰视着他的感觉真不舒服呀。她不觉垫高了脚尖。那男子发觉了她这个可爱的动作,嘴角不觉拉过一个半嘲的笑。
又是嘲弄的颜色。彩绡心里气愤。眼睛却滴溜溜也把他观赏了一遍。发觉他虽然青裳宽袍的,手上却拿着一把漆亮的刀。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倒是十分有男人味,就是左脸竟然有刀痕一道!皮肤却是白皙的。好奇怪的这个男人,又有些东晋儒士的雅淡,又有些刀客的刚强形貌。身段又高挑得这样瘦削,眉眼又冷得这样俊俏。他是谁啊!
再看看他的面容,一双眉峰那样浓烈,一张嘴却薄得似乎是无情的。只有一双眼睛,又偶尔的似有几份温存。
“呔,你是谁?再不告诉本小姐,本小姐要生气了哦!”彩绡终于忍不住叉腰又大声叫起来了。
他皱了皱眉,“女孩子家的,你难道不懂得要温柔地说话吗?”
他说着在溪边坐了下来,看他坐着的样子却是散淡的,只是手中刀始终被他抱在胸前。怎么有这么怪的人,什么特色都被他占了。
彩绡到底忍不住,跑去坐在他身边,侧脸看他。他好似毫无所觉,一双眼睛浏览着林中景,一派潇洒自然之态。
“喂,你到底是谁啊?”彩绡又问,这回放低声音,努力显出一点温存。
他亮出他的刀,“还问,刀客啊!”
“什么刀客?叫什么名字?”
“你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干嘛呢?彩绡小姐!”他说时转过脸来对着她。
她拼命眨巴着一双眼睛,好一会才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突然警觉地跳起来,“你,你难道是我爹爹叫来抓我回去的?”
“嘿!”他终于笑了,这一笑象冰雪初融般的显出阳光般的灿烂,他的牙齿居然很洁白很整齐。彩绡想起自己不怎么整齐有着两个小虎牙的牙齿,心里竟然掠过了一点点妒恼的感觉!
“你果然聪明嘛!彩绡小姐!”只听他说。
彩绡想也不想,拔脚便跑。想不到跑不了两步,只觉有什么抓住自己的衣领,自己的脚便已离地。他竟然把她给提了起来,晕,刀客就是刀客,彩绡想想自己怎么也有百来斤吧,他竟然轻而易举把自己提举了起来。眼睛再次眨巴眨巴地看着提举着自己带着得意的笑仰面着自己的这个颇有东晋名士风采的刀客,彩绡心里把他骂了千百回,可是脸上却绽开了桃花般的笑脸,“哇,你好厉害哦,这么有力气啊,我好崇拜你哦。我这就听你的话,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想不到她一下子这么乖,刀客有点吃惊。到底放下了她,她又想跑了,可是这回只抬起一只脚,脖子却被他叩住了。
“咳,咳,咳”彩绡非常夸张地大声咳着。刀客忍不住笑了。收回手,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跑得出我半步的范围吗?彩绡小姐,还是乖乖回家去吧,不要再累你的家人为你受责罚了!”
彩绡这回心里真的崇拜起他来了。看着他向前走去,她不自觉地跟过去,说:“要我回家行,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因为我要交你这个朋友了!”彩绡说着牵住了他的手。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发觉她的眼神坦诚而纯洁,刀客嘴角拉过一个微笑,“我姓嵇,名逍。”
“哇,原来你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玉树临风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少阳刀客’嵇逍啊!”彩绡真是雀跃,拉着他的衣袖快乐得蹦跳起来。这可是自己魂牵梦萦着想见到的了不起的侠士哦,想不到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只听他轻轻嗯了一声,便无语了。他似乎沉入了一种思绪之中。
“我叫周彩绡!我今年十七岁,是长安县周义邦员外的女儿,你知道吗?我好喜欢好崇拜你哦。人家都说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侠士,你十七岁就周游天下,不知救了多少人。可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长成这样文质彬彬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是粗犷的,黑壮的呢,原来却是这样很有东晋文士的风采的!……”彩绡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满脸的追星族一样的陶醉。
嵇逍忍不住被她这模样逗笑。人家都说周家大小姐是小小魔王,调皮捣蛋,这些年不知多少人被她累得身上捱了周员外多少板子,想不到却是这样天真浪漫,喜怒皆形于色的一个女孩。可见传言真不实啊!
彩绡继续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天真烂漫的话,天色却渐是暗了,远外已有人在点亮节日的灯盏,夕阳在西山上挂下多彩的锦锻。
刀客回过头来看看她,此刻她正静静依在他身边看夕阳,大概是这夕阳太美了,竟让她显出那样沉静的模样。沉静下来的彩绡的一张脸在夕阳下也是流光溢彩的,真不负她父亲为她取名为彩绡,美得正如这夕阳下的锦锻呢。
“你是自个儿回去呢?还是要我把你抓回家里去呢?”隔了一会,嵇逍问。
彩绡愣了愣。眼睛定定看了他一会。有一会他给她看得竟然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你要是不介意,你就送我回去。”彩绡说。
于是嵇逍向前走去。彩绡跟着他。他们一路从郊外向城镇里走来。一路上的红灯照亮了路途。彩绡的心里充满了欢喜。只觉得这个元宵好浪漫哦,每一盏灯都这样美。每一个路人都这样可爱。
只是她这样文静地跟着一个男子走回家,整个小城都觉得不可思议。人们先是赏灯,继而是赏玩着这对在亮亮的灯红里缓步走着的男女,“你看,周家那位调皮的大小姐!”“那男子是谁啊,长得真不凡啊!”“很少见到周大小姐这么文静啊!我还以为换了一个人呢!”“哈,又有好戏看了!”……
彩绡对这些充耳不闻。只是当他把他送回又暴跳如雷了的父亲的身边的时候,她突然说话了,“爹爹,你要我以后都乖乖不吵不闹不给你烦恼受吗?”
周义邦一愣,“当然!”他大声说。
彩绡笑了,“那你把嵇大哥留下来,让他天天陪我,我就不到处跑了!”
这一声真象晴天的霹雳,连嵇逍都给震得失去了平静。
“你说什么?”周义邦再一次暴跳如雷,“你你你,你还记得你是女孩子吗?你你你……”
“爹爹,我是彩绡呀,你要听我的我以后肯定就乖的,我说话算话的!”彩绡拉着父亲的手在撒娇。
“你开什么玩笑?”周义邦又跳起来,“爹爹……”
耳听着他们父女在那里拉开着拉裾战,眼看得彩绡那样笑盈盈地任性,嵇逍不觉失笑,看出他们父女每天是以这样的吵吵闹闹为乐的,谁知道他们嘴里是真心的呢还是只是在打发时光,嵇逍被他们却吵得有些头大了,便悄悄地离开了。
“爹爹,爹爹,求你了嘛!你要我乖就听我的嘛!”
彩绡还没觉,还在那说。直到发现他不见,却已是繁星满天的时候了。“哎,人呢?”她急得满府里找他。到底他走了。彩绡的心里浓浓地盛满了惆怅。
周义邦当其时走到她停留的那个庭院,接过丫环的莲子羹,递与她,“喝吧,乖女儿,只要你真的听话,我一定帮你把他找回来……”
彩绡眼睛一亮,“真的?爹爹?”
周义邦点点头,“你忘了,爹爹说过,最好的都要留给你!这回你眼光不错,嵇逍是最好的!”
“谢谢爹爹!”彩绡眼里突然涌起了眼泪,拥住了父亲。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彩绡抬眼看着星星,嘴角终于又绽出了快乐的笑。
从此,她是个文静乖巧的大姑娘,当桃花又笑在春风中的时候,她知道,会有一条天真色的身影,在那桃林中静静地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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