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苦煎的日子就要过去，她在水中自由的游弋着，脸上带着些许光润的快乐。看过了星光摇荡的夜晚，如今的莲湖，烟雾茫茫。从水中露出头来，看一看远方，苍苍的那一抹山峦，曙光在那苍山上透，云彩因为日光的照射，幻出千变万化的霞光。
　　看着那霞，看着那光，她的脸上抑止不住地兴奋。“姐姐。”她快乐地叫了一声，可没有人应，才想起姐姐不在几多时了。只有荷在身边。这是烟云里的另一片霞红，清清水把她们滋养，她们淡泊而安祥。她心波里分明又涌起一种失意的怅惘。花有情，偏无语。妖有情，怎离分？在水中甩动自己长长的尾巴，蛇信微吐，一只飞蛾便消失在她的面前。

　　脸上的快乐消失了。她向那座桥游去。
　　桥说：“清清，又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大好的清晨啊！”
　　她无语，倚着桥静静地，只是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还有桥的身。
　　“妈妈，那里有座桥，还有个美丽的姐姐。”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一个童稚的声音……如今的清晨，霞红下的静悄。她不由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手摩梭着水面。
　　有水滴落下来，她伸出手去。“怎么下雨了！”抬头看天，什么时候，竟突然阴云密布了。有龙在云间戏呢。懒得理它，她把自己的身子埋在水底下，只露出一个头。
　　荷在雨下微颤着。桥身渐渐湿漉了。
　　桥默默看着她，不知她在想什么。过一会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伸了伸懒腰，他借此打消看不透她的郁闷。眼光过一会便向那座真实的桥看去，突地笑了，“你说这世上，是真相好，还是假象好？”

　　她正绞着自己的发丝，依然内心有些惆怅而郁闷着，闻言抬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想问！你回答！”他说。
　　她想了想，“说不好，分不清，矛盾！想真时，又怕真，想假时，又怨假！……谁说得清。”说时又叹息，“不过，有时假象真的令人心安多了！”突想起从前姐姐说过的一句话：“青青，要做人呢，就要学会说谎话！这是一门大学问呢！”
　　她有些汕汕地笑了，始终没能学会说谎，所以她一直是妖。桥却不明白她想什么，只看到她笑了，心里也就高兴了。
　　这时候，有人撑着伞从那座真桥上走。是两个仕子。
　　“知道吗？那位有名的江云鹤就要离开咱们这座山头去别处山头安身了。”
　　“江云鹤！”这个名字令她心中一动。眼前闪现出去年五月天桥上的一个身影。那是一身淡青衣的一个男子，气度儒雅，神容飘逸。那时节因为五月端午，她化作一条小小的银蛇在水面上透气，他从桥上投来关注的目光，仿佛欣赏。也不来搅扰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后来听到他在桥上吹笛，笛声倒是欢畅的，象心中有歌在轻轻地吐露。那时候她不免地时时浮出水面，偷偷看他。记得桥还打趣她，“怎么啊，看上这书生了？”“啐！”她还为此生气地打了桥身一巴掌，心海里却记住了这个吹笛的书生，记住了他那暖暖的仿似故旧的眼光。

　　眼下，又要端午了，人类们又开始要做粽子，喝雄黄酒，赛龙舟了。
　　他却，也要走了。
　　不晓得心海里怎么又升起了些惆怅。

　　“你说，他会去哪？”桥默默了一会，突然问。
　　“我怎么知道呢？”想了想，“人生的有些过程如爬山，不是从这座山头走到那座山头，就是走到更远的地方，纳入一片更广漠的天地。他是好人，想来应该是有好报的！”
　　桥无言，只一双眼睛静静地看她。雨这个时候却停了，阳光从云缝间很光彩地钻出来。她看着那重光，脸上露出奇情之美，眼神却有些迷离。桥无言地欣赏着她脸上的光彩。
　　过了一会，他打破沉寂，说：“端午也快到了！”
　　清清笑了笑，“担心我吗？”
　　“有点！”
　　“经过那么多次端午，早可以经受大风大浪啦！”她有些自豪地说。脸上却觉得有些热了。便捧了一捧清水浇了浇脸。桥笑了，“说大话！害羞吗？”
　　“不害羞！”她轻轻说，脸上却分明是霞红的。桥还笑着，心却是安的，知道她的确是不会再怕这个节日了，虽做不成人，她总还是经过风浪的强大的妖！
　　她的心，这会却有点牵挂那个江云鹤。“竟然又要迁徙了！云鹤总是向云中去！”怎么有些惆怅呢？她向水中钻去。在水底的荷茎里穿梭着。感觉着游鱼在身边的如银。
　　后来，她从水中冒出头来，竟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处府第中的池塘，有萍成聚。抬头望，他在塘边的一块石上坐着，依然是淡青色的衣裳，依旧是俊雅的容貌。只是更沉静了些。他手中折着一枝柳，无言地望着长空。
　　也只是静静地把他窥望。想念他那儒雅而温暖的目光。想了想，她又化作一条小小的银蛇，向他面前的水面游去。
　　他果然就看到她了，看到她，他眼前一亮，唇角竟绽出一个笑意。

　　“嗨，小银蛇，我们又见面了！”他丢给她一片柳叶。她在水中优美地翻了一个身，仿似舞蹈。那片柳叶后来被她衔在嘴中，她用一生将它珍藏。
　　他又掏出那把银笛，轻轻地对着她吹奏着。她听得有些呆了，为了那笛声中快乐的悠扬。
　　“嘿，快乐的书生，总不见他吹出忧伤的曲调！”她看着她，唇角不觉也有笑。她听得陶醉，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又幻出清清的模样。直到发现他静静地只是用温暖的目光看她，那样专注！她才发觉过来。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看着你，原来，这就是真相！”后来，他这样静静地对她说。她才想起，多少个花朝月夕，他会去那湖边徘徊，却原来，是想看到我么？

　　她突然地心花怒放，脸上绽出一个快乐的笑。他不觉跟着她明媚的笑容也笑了。这个书生，真如一缕阳光！这是后来她对桥说的。
　　只是，书生终究绝尘去，他从山之头，走到山之尾，象一只云鹤，又象一只苍山中的龙。如今，龙的头尾都教她看到了，她也看出了他的龙身之妙。心海不觉一直地追随着他，“他若是去天涯，你也随他去吗？”桥后来这样饶有兴味地问她。
　　她笑了，“心随着，虽远犹近也！”
　　桥无言了。
　　那个夜晚，她在水中静静地睡眠。桥从水面上俯视着她，突然落下了一滴泪。泪光中，他变了，化出了江云鹤的模样。“傻瓜，你不知道我一直在陪着你吗？”每一个夜晚，他就是江云鹤，到了她睁眼的时候，他就是桥。只是这样的不断的变化，有些疲。江云鹤于他，只是一次他无聊中的调皮，他想逗一逗这个不怎么把他放心上的清清，所以，才化作了那个江云鹤，眩一眩她的目。只是想不到，这清清的蛇妖，竟然会就这样记住了他。记住了那个江云鹤。
　　要让一切真相露出来吗？
　　只觉得湖上水烟缭绕，这样美，这样美。
　　又看看水中沉睡的她，她那样安祥。
　　好吧，我是江云鹤，我也是桥，你的心在他，也既在我……
　　他在水面上，轻轻地吻了隔水，她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