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走的那天晚上，田芽子就在刘青那间厢房睡下了．这间房和药儿的房间是正向的，就在书房后面．

　　也许是因为突然转了个地方，又或者是因为兴奋，芽子并没有睡好．一夜乱梦，梦里都是光怪陆离的色彩，隐隐似还有些什么样的隐隐约约人影．药儿的笙音却似断似续着，她仿佛还看到了药儿轻轻的笑颜．只是云烟缭绕中，似乎还有刘青的身影，一潭灰色的水晃动着，不知映着什么，怪怪的．

　　半夜里她醒了，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窗外一弯新月．

　　芽子披衣起来，春天里的夜总是有点凉，露湿竹台，芽子赤着脚踩在那些竹板上，来到竹舍外的曲栏上站着，抬头望天，天在月光映衬下，有些琉璃似的如水明澈．几颗星星沉默地闪着．

　　桃花林象一片粉灰色的云霭，接天无穷，在这竹台上观望，绵延得遮住了远处的风景．隐隐似听远处的江涛在轻轻地呻吟．

　　田芽子起伏的心情平息了，坐在曲栏杆上，用手轻轻地梳理着那一头睡前打散了的发．月光下，她的眼睛晶莹透亮，连肌肤也显得水水的．

　　回头不经觉地看下药儿的房间，她想着此刻药儿该在梦中怎样舒适呢？想去看看她，又怕惊醒她．这样小坐了一会，看月渐倾斜下去，天就要亮了吧．她又想．突醒起该去给药儿煮点早粥．便急急把头发打成了麻花辫，然后向厨房走去．

　　厨房却是要走过曲栏，在竹舍的左边一个小竹舍里．芽子向那走去的时候，却意外的发觉小竹舍的后面有声音．她从竹舍前绕过去，呀，竹舍后面好一片奇石林.循声而看,却是一汪鸣泉在响,那泉水在奇石围绕之中奇异地从竹隙间喷出,然后在低一点的地方形成一个圆形的泉水,大约有一个澡盆那么大.而令芽子吃一惊的是,此时,泉中正坐着一个人,月光下她的脸仰着,却是药儿.

    天!这寒气未尽的春天,又是如此春夜,药儿,她怎么就在这沐浴起来.就不怕冷着!

    看药儿闭目垂肩的样子,又似一点也没觉得冷.反之,她的唇角似乎还有惬意的笑.

    芽子突然觉得迷糊了.

    正当她发呆时.药儿却开口了."芽子姐,你惊讶吗?这么冷的天,我却在这泡澡!"

    芽子又是一惊,她怎么就知道我在这了?

    "你向这边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我这耳朵夜里特灵."药儿说时睁开了眼,那双眼睛很平静地看着芽子.看到芽子微锁的眉,她笑了.眉眼弯弯的,似月温柔."药儿有很多奇怪之处,芽子姐跟我呆久了,自会习惯的."说时向芽子伸出了手,眼睛又抽右边看了看.芽子循之望去,那里有药儿一堆衣服.芽子忙去拿过来,撑开了,为药儿穿上.

    药儿这才看了看她的脚,说:"你没穿鞋,小心冻着."

    芽子心说:"我还怕冻着你呢!"终究没说出.药儿却似能读心,笑道:"我是习惯了泡泉水澡,身子早适应了,芽子姐却不可大意."说时牵起芽子的手,向竹舍走去.

    天这时候已在天边露出了曙光.早上的轻霞映着满林子的桃花,真美.

    药儿不觉停下脚步,望着桃林发呆.

    芽子跑回竹舍穿上了鞋,见外面风渐大了,顺便为药儿拿了一件披风来.药儿由着她给自己披上,望着曙光的眼睛却是若有所思的.

    "芽子姐,你离开过家乡吗?"过了一会,药儿这样轻轻地问芽子.

    芽子摇了摇头."从没离开过."

    "真好!"药儿轻轻一叹,"我有些想念我的家乡了,那里也是有一大片的桃树林,但更多的是山茶花.漫山遍野的开,红的白的都有.花开的时候,我总会躲在里面流连忘返,常常要等到夜静更深,才愿回去,我的阿妈常为此责备我,为我担心.可是,我就是很爱那个地方,怎样蓬勃的一些花开呀,象诗一样的美,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些美,千姿百态,令人激赏......"说到这她停住了.望着天上霞的眼中渗出了水雾.芽子不晓得怎么安慰她,只是牵住了她的手.

    药儿这样持续了一会,才又叹了口气,"人生的美好,好象挺短的!"至此打住,回头对芽子笑了笑.就转身向竹舍里走去.

    芽子看着她消失在晶珠帘后,心里不无忧虑.药儿对她,是个美丽的迷.她很想猜出她一切的根底,却又不好意思动问.想想,还是不要太过好奇,眼前人儿,总令人怜惜.便又重返厨房,开始熬粥.

    熬粥的时候,芽子的眼前又掠过药儿坐在冷泉中的模样.

    圣洁!头脑中掠过这两个字.

    却隐隐又有些觉得诡异的不安.药儿身上似乎有与人很不同的特质.那到底是什么呢?芽子想.

    可不管怎么样.药儿那样惹她喜欢!芽子看着冒出了热气的粥,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嘛呢?刘先生回来的时候,我还要还他一个更美丽更开朗的药儿!"

    她找出钵碗和托盘,盛好了粥,向竹舍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