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

文/何菲

    秦始皇陵还未大白于世人，但有先进仪器早已勘测到地址所在，有缘透过仪器窥见一角的人，被问及内部的景象，人只一句感慨：一角已大得让人生畏，壮观得让人汗毛竖起。

    这让我想到陆康的性情。只看到一角，便是海量。

    据说当下精品男人的定义是：比有文化的有钱，比有钱的有文化，比有文化有钱的有名（或地位），比有钱有文化有名的有哥们，比有钱有文化有名有哥们的有红颜知己，比有钱有文化有名有哥们有红颜知己的，有自由。

    细细琢磨，身边的蓝颜，虽然优秀的占主流，可大多数人不是少了这个条件，就是少了那个质素，唯有陆康，似乎都很饱满，甚至还有多，比如比有钱有文化有名有哥们有红颜知己有自由的，懂江湖。

    人心如古巷，幽深不可测。能在万丈红尘、在不可捉摸的驳杂人心里，锻造出一如陆康这样通悟的段位，真的不是靠修炼可得的，需要很多先天条件和因缘际会，比如出身，经历，见识，悟性……

    我只是怕陆康会很寂寞。无敌最寂寞。

    陆康是著名的书法篆刻家，曾在泥沙俱下的江湖里营贾经商，能处富贵，能安寂寞，也经历过血雨腥风，所以能沉得住气，宠辱不惊，收放自如，且在他身上极难找出破绽。

    第一次见到陆康是在鸿艺会。他姗姗来迟，进来时胁裹着一个强势的气场，磁极立刻就变了，紊乱纷杂的负能量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小气候的调顺。人们的眼光被吸引到他的周身，他是个发光体，有把彼时情境照亮的能源。

    他身着一件黑色对襟洋装，黑裤子黑皮鞋黑袜子，似乎还拎着一柄黑色长伞，一片贵族黑中露出小方领粉色条纹衬衫，领口有优美的弧度，似方且圆，出自他的亲手设计，这道微妙的弧线成为一道惊艳的缝隙，盛满性情、趣味和卡路里。

    美丽的女宾都想拥抱他，或被他拥抱，却又自觉粗鄙，不敢造次。在矛盾混乱中，被他宽厚多肉的手掌一握，心里释然且开怀，笑靥比任何时候都由衷、乖顺。

    在专业领域，陆康通晓艺术、文学、医学；在更广泛的社会领域，陆康对衣食、男女、人生等都有精辟独到的见地……除了政治外，他几乎无所不谈。他好口才，会表述，声情并茂。一个故事分别在三个场合说三次不会重样，不会让人腻烦。他是天生的演说家，演说家善于重复，但绝不反复。有他在的场合，永远稳妥、生动，欢声笑语，他能暗暗把宾主的兴致全都激发调动出来，如同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是一个随机组合的乐团的灵魂和救赎。

    陆康在中国大陆、港澳及世界各地很有些朋友和崇拜者。他签名售书，原本一小时的安排到了现场就不得不延长成为三小时。他的私人派对，尽管人数已经再三压缩，200人的场子也挤了250人，足见他人气之旺。

    陆康沉稳如松，慷慨仁厚，有名士风流，时常请朋友们分享美酒美食和心得见闻，还时常给人意外惊喜。他的酒量同样深不见底，若干杯下肚也不会说错一句话，坐在他身边的女士还能享受到妥帖周到的照顾。

    他很容易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并不吝赞赏、鼓励和建议。这些闪光点甚至是别人自己还没发现的，经他点穴且活泛的一描述，于是眼睛放出光来，心里很是快乐，陆康看在眼里，也快乐。那些场面上大而化之、说了等于没说的敷衍话从来没在他的谈吐里出现过，他对一个人、一个事件的评价总是点到要害，更难得的，是有真心意。

    陆康通晓易学，懂五行玄理，会把脉开方，能轻易把人看穿，却不揭穿。有时悠悠的说上几句话，就会让人惊悚且怆然，回味数日。

    他很会调侃自己，身段柔软且富有韧性。对自己时常放低，对别人都是抬高。那是一种大自信，通常只有把自己看得太重的人才过于自矜不肯放松，而敢于示弱的恰恰是强人。

    人少时候，他剥丝抽茧心里的壳，也会感慨自己一手牌的遗憾之处，因为特别炫目的事物背后，总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而这些隐情恐怕才是最真实的人生。不过如果他此时拿起话筒演绎《风再起时》，又是那样淡定从容，轻松拿捏间，关于人生的得失感受似乎顷刻间灰飞烟灭。

    陆康不笑时，很有威仪。一笑，露出趣味好看的牙，两弯眼睛温和、智性且密不透风。举手投足间的修炼早已看不出修炼过的痕迹，只有乱人心智的魅惑与神秘。

   再精心的设计也学不出陆康的味道，出世和入世、浪漫和理智，这些原本应该很绝对的性格刚玉不知怎么的都被他细细的磨成了粉，调和在一起，力量大至无穷，小至无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天合一。

    有人说，文人特别受不了委屈。

    我无从确知陆康是否受过委屈，也许所有惊涛骇浪都曾在海底发生过，可是现在的状态唯有松弛、禅定。

   有时他也会透露一些江湖凶险，冷暖自知的经历，感慨世态炎凉是每一个人的影子，其实也是另一种公平。人的一辈子就是一个抵御各种欲望和诱惑的过程，都看过、经历过了，就锻造好了。     

   这个双子座男人崇敬的人之一是书法家钱君匋，多年前一次他与钱老同乘，他问钱老，人生是什么，90岁的钱老说：空。空得狎其。还有一次，钱老坐在副驾位置，突然悠悠的冒出一句：人生如梦。陆康遂问，梦在何处？钱老沉吟：梦在梦里。

    从此折服。

    陆康是大儒雅人，表情丰富，长袖善舞，圆润通达。站得高，所以立意深远。一个人如果既有才华，又能醉心于周遭，纵情于生活，那么他身上是有仙性的，俗称为“妖”。陆康就是如此。有仙性的人变化多端，但重两点：静与善。有静才能修炼善与智的底气。动辄得咎，退而为静，静又反观生命的律动，以期每日重新跃入生命的激流。

    芸芸众友，陆康给我的感觉是奇异的。他是个活动力极强的人，但我相信他的内心是静的。他是静寂与律动的两栖者，静是动的变式，动是静的表象。他的身上，包含了许多异质性的东西。他的性情就像个钟摆，摆荡在生命的两极之间，他妙在赢得了这个“之间”，因此得以永动，得以妖异，成为我生活里极为少见的全景式的生活大师。  

    偶尔也见过陆康与他人的博弈，那是心理战。他总是以退为进，底线可以再低一点，只要低过对方心理防线，并快速的不按常理出牌，乱了阵脚的一定不是自己。所以看似输了面子，实则赢了场面。

    陆康这样一个优秀的单身男人，自然少不了诸多红颜的羡慕，不过能成功的尚未出现。我的感觉，像他这样写意又精密的男人，他给你多少，就接受吧。去受用，去乐在其中，但不能去谋求的。有资格说喜欢的，必是对他没有觊觎却有大关怀的女子。至于他，不论喜欢不喜欢，都习惯于保持不进不退的态度，也许这样才更能把人看仔细。身边人马杂沓，即使在沙砾里找到了钟爱的那颗裸钻又如何？感情是很奇怪的事，如果你很清楚它的脉络、走向和大致的结局，便会很好操控它，也会很容易失去它。智者陆康，大概就是此种类型。太明白规律，有时干脆绕道而过。让婚姻扬长而去，让情感飘荡在生活上方永不降落，这也许是生活的最好方式。

    陆康与生活之间似乎有个微妙的约定，他与生活恋爱，与造物同乐，与艺术相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于是青春就这样被无限延长，不会磨光，更不会锈死，一路毫无怨悔地开启下一个、再下一个传奇。

　　《金风玉露一相逢》节选自《陆康的表情》一书，２００８年７月面世，收录有张伟生、蒋山青、沈嘉禄、管继平等名家的精彩美文。

     以上三枚印章均为陆康篆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