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送猪八戒上学,他突然指着山边的一片植物说:”那个是丝瓜!“我抬头看去,果然,绿色藤蔓上开着嫩黄色的花,旁边叶子底下还结了一两个瘦弱的丝瓜。我问:“你怎么认得的啊?”他说:“奶奶的菜地里有啊!我认得的。”
我婆婆在楼下荒地里辟了一片菜园,种了很多蔬菜,从常见的丝瓜、茄子、韭菜到不常见的养心草、无花果,应有尽有。我每次去接猪八戒,就在菜地边背着手看,哪些我认得,哪些不认得。而那只养了十一年的狗儿巴巴就埋葬在这块菜地的旁边。
从小,我就对各种植物很感兴趣,基本上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只要有人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树,我就立刻会记住,再也不会忘记。以前家里住的老房子窗外有一株很大的树,有六层楼那么高,开淡紫色花,花朵累累笃笃,非常好看,结的果实是细长条,比豇豆细,比面条粗。我妈跟我说那个叫“紫木树”,但是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那个其实是泡桐,“紫木”这个名字,多半是我那个想象力丰富的老妈根据花朵颜色来取的。。。
我妈的工作的省防疫站里绿化做得很好:红砖铺的路边种着葱兰,葱兰在春天会开出洁白秀美的花朵;葱兰旁边还有单瓣石竹花,石竹花的花朵摘下来以后轻轻捻动,花瓣会改变排列的顺序,所以那时候我们管它叫“魔术花”;办公楼的两侧有两株非常高大的玉兰,初春的时候右边那株就会开出满树硕大雪白的花朵,我在书里看到过“群鸽栖止”这个词,当时就觉得这个就是形容玉兰的。去公共澡堂会经过这株玉兰树,春寒料峭的早春,洗了澡出来,身上热烘烘的感觉不到冷,从玉兰树下经过,抬头看时,更觉得春天就在眼前。花坛里还有罂粟花,那时候认识的人不多,我也是后来看图鉴才知道的,这种花非常艳丽,深而正的大红,偶尔镶着黑边,结出来的果实像绿色小榛子,我有一次好奇,采了一个剖开看了看,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的“白色浓稠汁液”,也许这种罂粟是已经改良过的、只有观赏价值了吧。
开心网盛行的时候,我就喜欢种菜,其中的每一种种子都有简介,还挺长知识的,到后期还有餐厅,还有菜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人再玩了。种菜最盛行的时候,曾经有一种种子超级贵,叫做“曼珠沙华”,偷的人也最多,大家都以偷到这种花为乐。。。。我妈她们单位花园里也种过(回想起来,她们单位的花匠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就种在一进大门右边的花园里,不多,寥寥几株而已。花坛的对面是一栋7层还是8层高的办公大楼,有一次一个女人从楼上跳下来自杀,就落在曼珠沙华的对面,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彼岸得快乐。
除了花匠悉心种的花以外,园子里当然也少不了各种野草杂草,野草也自有其乐趣,青草开花以后采下来,打个结扎成一只“鸡”,跟小伙伴斗草,被扯断“鸡脑袋”的人输,一玩就是一下午。春天的婆婆纳,开着蓝紫色的小花,我们去采来干枯的荆棘,把婆婆纳的花朵采下来一朵朵穿在刺上,也不知道这样的“乾坤大挪移”有什么意义,总之就当做手工一样在玩。还有苍耳,苍耳算得上是武器,采下带钩的种子,大家互相往对方身上砸,小钩子会立刻钩在织物表面粗糙的衣物上,很难取下来,如果穿着光滑结实的布料做成的衣服则不怕,简直所向披靡。
树也好玩,家属区院子附近有桃树梨树石榴树:桃树光开花不结桃子、梨树开花了结的梨子巨涩、石榴树开花结的石榴巨酸,堪称患难三兄弟。我们一帮孩童虽然失望,但却另有玩法,桃树有桃胶,透明的软软的好像肉冻,抠下来可以像揉鼻屎一样揉,梨树很高,光爬上去就能享受一览众山小的快乐了,开花的时候么,爬到树梢的枝桠上坐定,使劲撼动树身,飘飘扬扬的雪白花瓣洒下来,那时年幼不懂浪漫,光觉得就像冬天下雪一样,好玩好玩。石榴树就更有趣了,石榴花凋谢以后剩下一个厚厚的筒状子房,可以捡起来戴在手指头上假装红指甲。我现在的家楼下也有两棵石榴树,暮春时节,我带着猪八戒下去捡了大把的石榴花子房,一朵朵耐心盖在一边的剑麻叶子尖上,笔直的一片片剑麻顿时好像开出星星一样的红花,很是好看。可惜第二天就被清洁工阿姨拿着扫帚一个横扫,全部打落,我们离奇的植物神话就此终结。
香樟树我也很喜欢,每天送猪八戒去上学的路两旁就种了两排香樟,采一片叶子揉一揉,手心里就有很好闻的樟木气味。最好的时候是在夏初,香樟花开了,花朵细小呈淡绿色,隐藏在叶子间不容易看到,但香气非常好闻,是清新舒畅的香,不甜不腻。秋天的香樟树会结出深紫色的果实,浆果、多汁。我吃过,一点也不好吃。但是很多老头老太太会拿着绑了镰刀的竹竿来采摘它,问他们摘去做什么,他们神秘又不情愿的闪烁其词,有说拿去做药材的,有说是晒干了当染料的。
槐树开的花是甜的,其中半开的花蕾最好吃,婆婆说她们以前用槐花包饺子,好吃得不行,我妈就没试过,她连饺子都不会包,遑论什么馅。所以我就一直吃生槐花,放学的时候背着书包骑在枝桠上吃,好像一只忧伤的猴子。槐树叶子还能用来算命——采一片叶子,叶柄上左右对称的长了两排椭圆形的叶片,然后就开始数自己的年纪,数到当年的岁数,就摘一片叶子扔掉,然后继续数,一直重复到叶柄上就剩下一片叶子,就是自己的命运了:靠叶尖的往往命好,靠叶柄的就要差很多。我么,就经常作弊,把不好的摘掉,就剩下好的,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掌控自己的命运”嘛。。。不过到现在,我不会再拿槐树叶子算命了,倒不是觉悟提高不再迷信了——我现在都38岁了,数一遍都够呛,实在没那个精力了。
我婆婆菜地里还有一株樱桃树,是真正结甜樱桃的那种嫁接果树,可是由于菜地不能上锁,每到樱桃成熟的季节就有人来偷采,偷采其实也没什么,果实种出来本来就是吃的,问题在于这些人不肯好好采摘果实,而是贪婪的连树枝一起折下,整棵树变得支离破碎,让人很心疼。有一次,猪八戒他爸见到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在折树枝,把菜地篱笆也踩坏了,他生气的质问老头:“这果树是您种的么?”老头一边继续够树枝,一边满不在乎的说:“我管它谁种的!”猪八戒他爸说:“能不能好好摘,你这样把树枝都折了,明年它还怎么结果?”老头回:“那我够不到啊!”猪八戒他爸还试图说服:“菜市场里又不是没樱桃卖。。。”老头反驳:“那太贵了!”所以第二年,心疼果树的公公干脆在樱桃树甫结出青色的果子时就用竹竿把樱桃都打落了,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到这棵樱桃树,都觉得她好可怜,就好像为了保全自己性命而被迫堕胎的女人一样。
前几天去云南建水,在古城里朱家花园的门口见到一个中年女子提着个小塑料桶卖水果,里面装着李子大小的绿色果子,形状就像是未成熟的石榴,刚用井水洗过,一个个碧绿有光泽。我问:“这是什么?”她回答:“瓦石榴,好吃呢!”说完慷慨的递给我一个,我道谢后接过来问:“怎么吃呢?”她说:“咬掉前面的尖尖,就这样吃。”我依言吃了一口,有种熟悉的香,淡淡的甜,里边粉红色的果肉里夹杂着白色坚硬的籽。总的说来还挺好吃,于是花了两块钱买了一斤,提在手里边走边吃,猪八戒也觉得好吃。第二天还想吃,走遍整个古城却都找不到了,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再吃到过。回家以后根据记忆百度了好久,终于知道瓦石榴的大名了,原来它就是芭乐,也叫番石榴,我以前没吃过番石榴,却喝过番石榴果汁,因此才会觉得味道熟悉。建水那个妇人卖的番石榴应该是野生的,所以个头小,味道淡。
可即使是这样,现在想起来它的味道,还是忍不住咽口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