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流
比利安台风来了,早上七点多,开着车往涂鸦棚里赶去,满眼掠过之处全是废纸和散碎的雨点。凉爽是凉爽了,但是,人还是会在呼啸的风声下,本能地感觉到一些怯意。
涂鸦录音棚诡秘地藏在一幢80年代末期兴建的古老建筑中,周围挤满了各种酒店和写字楼,各种面色忧欢的人种在这里幽灵般回,很有点王家卫电影《重庆森林》的味道。在涂鸦工作了三年了,我倒觉得这里更像一个钢筋水泥构铸的山洞,而我是个外在矫情、内心暴躁的山顶洞人,在这里感性地与世隔绝着。洞里禁闭夹杂乐声,各种花花绿绿的仪表灯像楼下12点后那群流莺的眼,空洞却又盲目乐观地为人群看到又倏地不见了,只剩下人造冷气和节能灯的旁若无人。
昨晚看了看很久不曾光顾的电视节目,看到齐秦在那个也不怎样艺术的节目里聊着人生,聊着自己过了一半的宿命,言语宽容。齐秦坐在那里,笑着和那居心叵测的主持人谈起那些陈年破旧的往事,内容乏味、话题久远,摄像头下流地时常定格在被采访者的眼角,把人弄哭,我想这应该是现在百分之八十的电视工作者的孜孜追求吧!
整个节目过程中,齐秦倒是没哭,只在平和地笑着,而我却在那皮肤黝黑(据说这几年齐秦爱上了高尔夫运动)、发线严重后移的一张圆脸上,看到我年少时的偶像鼻梁上的那块疤痕,并且知道了它的来历。
齐秦还穿着他热爱的紧身裤,不合时宜的红色包裹着他的瘦腿,曾几何时,这是一种酷到骨子里的时尚。而今天我却看着觉得过时而又沧桑。后面的挂历和照片全是我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印记,那刘海遮眉的长发,褐色的蛤蟆镜,胸口的项链,而那一张青春的脸庞是多少70年代出生的少年少女迷恋的招牌,只有这个时候,我被那些旧式挂历里的画面撩动了感伤,心情恻隐起来。
三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齐秦那浪子一样的气质一如今早的台风一样肆虐过每个孩子的心脏并强有力地霸占下来。我记得,那张盗版《狼1》的磁带是我第一次听齐秦唱歌,也是我拿起吉他学习写歌的初始动机,而有多少孩子是在那个时代里学会面目忧郁地唱情歌给女生,甚至直接走上音乐这个行当的,我想应该人数众多,就像节目里老狼直言不讳地说出这个理由一样。
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一群年少易怒的孩子可爱得留着长发,手贴胶布地学着吉他,把齐秦的每一首歌当成吉他教材来扒,学着齐秦的每个细节来打扮自己,甚至在性格上也学着齐秦那样黑着一张冷脸,好像不会笑的样子。呵呵,我不知道今天这个还算保养的不错的中年人是否会得晓他应该是那时很多孩子精神意义上的教父。只是,当年的那群孩子如今也是一些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折磨得失去神采的中年人,而他们的教父惨然倒塌,还剩一个躯壳地在台上唱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去年,回到家乡重庆,和一帮同学在KTV喝酒唱歌,一群脑满肠肥的家伙在酒后吼着那些《冬雨》、《花祭》和《九个太阳》,我们的话题终于在酒后的凌晨变得简单而伤情起来,而之前的饭桌上我们可最是关心银两和女人的。他们笑着说着十几年前的我,是如何假借吉他之手骗取女生的,而那些女生的名字我依稀记得,他们告诉我,她们还住在这个街区,基本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十四、五岁的记忆,我弹着那八十块钱的红棉吉他,“没有人能了解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誓言现许永不分离,是你的错,是我错过,留在心中,像一道狂流。”那瘦弱的女孩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激动得表情复杂,涨红了小脸等待着我沾满啤酒泡沫的亲吻。从这点意义上,我欠齐秦大哥不止一顿的大酒。
同学们告诉我那个曾经偏爱听我唱《狂流》的那个清瘦女生如今可是珠圆玉润,眉色撩人,和他的国外老公优雅地住在重庆郊外的一个高贵小区,开着MINI小车接送儿子上下学。
十二年过去了,那个自以为是的少年流离失所在另一个城市里,他头顶涂鸦唱片副总经理和音乐制作部总监的滑稽高帽,每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着交道,他还在做着和音乐有关的事情,还爱在喝醉后莫名地伤感起来,他有着一些坚硬但是失败的感情,他已经不爱唱歌了,因为,他找不到适合倾诉的对象。他还是一只瘦骨嶙峋的狗,因为城市里不允许养狼,狗是不会对月狂嗷的了。
他儿时的恋人早已乳房微垂,眼神慵懒,与他毫无瓜葛多年。而近期的爱情无疾而终,那颜容美好的恋人再也不去关心他写下的每一首画饼充饥的情歌了。
没有伤感,也不搞笑,我们只是一些喜欢用文字向生活发发牢骚的凡夫俗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其实,我们很多时候都被生活的大手拒之门外。
这才是很多年后,我所理解的狂流。
小东2006-8-7广州
照片说明:N年前的齐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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