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徐悲鸿(款)《三马图》真伪的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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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徐悲鸿(款)《三马图》真伪的鉴定
——兼论如何鉴定“双胞胎”
高鸿
《中国文物报》2009年4月1日
《三马图》镜心 设色纸本 1943年作 款识:“卅二年中秋,悲鸿”、钤印“悲鸿之画”。谢稚柳题跋:“三马图。谢稚柳题徐悲鸿妙笔。”钤印:“谢稚柳”、“九九翁”。尺寸:103厘米×72厘米。
曾见北京保利“2008秋季拍卖会·中国近现代及当代书画夜场”,时估价:2,200,000-3,200,000元,成交价5,376,000元。
拍卖方附有以下说明:
来源:此作为台湾长流画廊藏品,为徐悲鸿代表作品之一。
说明:此拍品经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女士鉴定为真迹。
图1
时代背景:本幅作于1943年中秋节,是年九月中旬,徐悲鸿在成都祠堂街四川美术协会举办个人展览,展览之中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争端,但徐悲鸿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仍绘出许多优秀的作品,尤其与好友谢稚柳的相会,也是分外喜悦。谢稚柳在1934年经张大千介绍与徐悲鸿相识,徐悲鸿年长谢十余岁,当时已声名鹊起,谢稚柳则刚刚崭露头角,但在艺术上的惺惺相惜使二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此幅由徐悲鸿执笔,谢稚柳题天池的作品恰好是这段友情的见证。
说明:
在徐悲鸿的《三马图》系列中,多采取齐驱驰骋的跃动之姿,如此幅既有动态又有静态的组合则不为多见,三马全在画幅上端,二马低头饮水,状极亲昵,一匹马从右侧奔至,这种细微生动的刻画描写,足见画家日常观察捕捉马匹动态之用心。画幅下方以大片留白作为水面的象征,近处绘两棵树的枝端,设计出空间纵深感,将三马争饮的情节置于远视的角度。本幅仍旧沿袭了徐悲鸿大写意马的风格,但笔墨更为湿润温婉,仅在马的结构部位和马鬃处有重墨渴笔,体积感多借助淡墨塑造,且左侧马以红色略加点染斑纹,极为少见。近树分别以湿润的赭石和石青绘出,使整幅画色彩比较丰富,情趣盎然。
出版:1、《徐悲鸿作品集》P102-103,徐悲鸿纪念馆编审、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一次出版;2、《近代百家书画名迹精萃》P157,台湾长流画廊1990年版。
必须注意的是,此《三马图》在2000年、2002年在拍场估价35—55万,然相继流拍。此后,经徐悲鸿的遗孀廖静文女士鉴定为真迹并由徐悲鸿纪念馆编审、文物出版社出版成《徐悲鸿作品集》后,该画变成了拍场的抢手货,即:北京保利2006年春拍时以1,078,000元成交、北京保利2008 秋拍时以5,376,000元拍出。
对《三马图》这样一件一眼便可断真伪的画,在我的《精品耶?赝品耶?——“<春之歌>全球华人珍藏徐悲鸿精品展”拾伪札记》系列稿“马、猫部分”时,本想一笔带过,然就在此时,即2009年3月20日《中国企业报·艺术财富》周刊刊发的《我对徐悲鸿<三马图>提出质疑》(以下简称《质疑》)一文引起我的兴趣,虽说《质疑》的结论是正确的,但在我看来,如果一个正确的结论是基于一个偏激的观点,从严谨的鉴定学来说,其质疑的理由显得有点荒谬,甚至会给读者造成一种严重的误导。有鉴于此,有必要花费一点文字予以纠偏。
徐悲鸿的《三马图》2000年、2002年估价35—55万元,相继流拍。此后,经徐悲鸿的遗孀廖静文女士鉴定为真迹并由徐悲鸿纪念馆编审、文物出版社出版成《徐悲鸿作品集》后,该画变成了拍场的抢手货。北京保利2006年春拍时以107.8万元成交,北京保利
2008秋拍时以537.6万元拍出。
《质疑》者之所以认为《三马图》是赝品,理由有二:
一、基于“双胞胎”书画作品“不可能两张俱真”,即:“这种现象在艺术市场和书画鉴定界称之为‘双胞胎’,即出现两张基本上一模一样的书画作品。通常认为其中必有一假,而不可能两张俱真。也可能是两张俱假,真本另有所在。”
二、翻阅陈传席所著《中国名画家全集———徐悲鸿》一书(或在炎黄艺术馆),发现有一幅名叫《岸边》的徐悲鸿作品。
对《质疑》者以上的两点理由,我认为其第一条
“双胞胎”书画作品“不可能两张俱真”的观点是不能成立的。自古以来,“双胞胎”书画作品一真一假者有之,两图俱假也有之,而两图(数图)俱真也是不乏其例的。
通常说来,在书画鉴定或在书画市场一旦遇上“双胞胎”,人们都会持非常警觉和谨慎的态度去对待,谨防一真一假或疑为双双俱假。而认为“双胞胎”或“多胞胎”都是真迹的,在人们的意识里,这种可能性不大甚至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这是一种以偏概全的浅薄意识。中国画创作,尤其是创作比较工细的作品,一般都需要事先打草稿(又称“粉本”)。待“粉本”十分满意后,再依粉本进行正稿创作。即便是意笔画,章法构图也不是件件都非常满意。因此,一旦有一幅理想的工笔或意笔画稿本,画家都会十分珍惜。再者,即便完成了正稿的创作,往往也会出现需要再修改或再提高的地方,画家也就在“精益求精”的思想作用下再创作,这样就有了一位画家有两幅或两幅以上几乎是一模一样或是大同小异的作品传世。还有其他原因,即某件作品或值得纪念,或为朋友所特别钟爱,或为买家所青睐,这样一来,两幅或多幅同题材、同构图的作品也就“应运而生”了。在我多年书画考证中,既拈出了一些一真一假或两假的“双胞胎”,也发现了不少都是出自一人手笔的“双胞胎”或“多胞胎”。
据此,我们或可得出这样的一个认识,即:鉴定一对“双胞胎”或“多胞胎”书画作品的真伪,要具体对待、缜密分析,关键是探究其笔墨是不是符合作者的习性,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图式、笔墨的相同。图式、笔墨相同的画作固然是鉴定必须警觉的一个方面,但其前提是考量两图的笔墨习性是不是一致。概括来说,鉴定一幅书画的真伪,首先要审视这幅作品的整体气韵是否顺畅,大凡是真迹,其气韵必是畅达的,气息是纯正的;反之,则笔触刻意,故其气韵不生。鉴定的要义是先判断真伪,因为在鉴定实践中往往会遇上这样的事例,即:真的未必好,伪的未必劣。
因此,《质疑》者的所谓“双胞胎”书画作品“不可能两张俱真”的观点,是不能作为“双胞胎”书画鉴定的理由的。
《质疑》者的第二条理由,反映出其对徐悲鸿绘画艺术的认识和对徐悲鸿笔墨习性的认知还没有达到能够鉴定徐悲鸿画真伪的地步。这是因为:如果《质疑》者没有“翻阅陈传席所著《中国名画家全集———徐悲鸿》一书,或在炎黄艺术馆没发现有一幅名叫《岸边》的徐悲鸿作品”,那么他的“《岸边》奔马颈部用墨浓淡分明,极有层次感;《三马图》马颈部则墨色平铺,索然无味。《岸边》中奔马的鬃毛用笔参差错落,潇洒灵动,有种厚重感;而另一幅则用笔呆板如刷”以及“细微的差别就是在笔墨质量上,大师用笔和用墨就是在细微中显出高明”的比较分析也就不复存在了。既然其比较分析不复存在,其质疑的正确结论我们只能理解为是因偶然性的巧合对比才得出的———亦即“瞎猫逮着死老鼠”。
图2
《三马图》与《岸边》是一对酷似的“双胞胎”,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即《三马图》是山寨徐悲鸿对徐悲鸿《岸边》的克隆或曰复制。倘若世上根本没有可以直接比照的《岸边》这一母本,我们将如何对待既有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的鉴定证书,又有徐悲鸿的好友谢稚柳题写诗塘的《三马图》呢?
我们总不至于像《质疑》者那样,先前对《三马图》有疑似的感性认识而不敢确定,及至事有凑巧的在某某书籍上或在某某展览会上看到《岸边》才诱发“当时(去年)我对这幅作品就感觉不好,比如右下方树叶的处理,我认为很琐碎,有些程式化,过于草草,有悖于徐悲鸿的现实主义风格,整幅画的笔墨水平也一般,还有就是署款书法太弱,谢稚柳题写的诗堂《三马图》也不看好”的高谈阔论。其实这番看似振振有辞的高论,却充分暴露了《质疑》者的无知,如“……树叶的处理,我认为很琐碎,有些程式化,过于草草,有悖于徐悲鸿的现实主义风格”———在《质疑》者看来,“徐悲鸿的现实主义风格”是体现于“树叶的处理”不“琐碎”、不“程式化”、不“草草”。这,不仅暴露了《质疑》者对艺术概念的模糊以及对徐悲鸿绘画艺术认识的浅薄,同时也折射出《质疑》者对《三马图》的“定性”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嫌。
以“双胞胎”书画作品“不可能两张俱真”的观点作为指导思想,并临时抱佛脚的以某某(这个某某并非书画鉴定家)编著的书籍以及廖静文认定的徐悲鸿纪念馆藏本《岸边》为依据,对也是廖静文鉴定为真迹的《三马图》提出质疑,而这质疑又是建立在对“徐悲鸿的现实主义风格”的胡乱界定之上,其鉴定的结果能令人信服吗?
在理论上来说,临时抱佛脚且又是巧合的对比(而非雄厚的知识和长时间的经验积累所形成的必然性的认识)所形成的结论,其在鉴定学上是没有学术意义的。如果听信《质疑》者的“不可能两张俱真”之说,势必会走入以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的误区。
要言之,给一件作品作真伪鉴定,其性质几类法律上给嫌疑人定罪,必须慎之又慎———既不冤枉一个好人(真迹),也不冤枉一个坏人(赝品)。
多年的鉴定实践,使我得出这样一个基本认识,即在艺术品鉴定行当,书画作品的鉴定在圈内被称之为
“检测软件”,这是因为书画的鉴定难度如同检测电子产品的软毛病,倘若没有足够时间的“临床实践”和对书画艺术源流、精髓和不同朝代、流派的审美取向、笔墨个性的深层次研究以及作伪黑幕的探究,是难以知晓个中奥秘的。
所谓“鉴定”,我的体会是:鉴,是鉴其雅俗、鉴其风格、鉴其笔墨、鉴其款印,只有先有了这第一步的认识才可以有理有据地“定”其真伪。每每遇到一件待鉴定的书画作品,我的鉴定步骤是:一、要判断的是该件作品的格调是雅还是俗。名家、大家的作品其格调必定是高雅的,气息是纯正的,如果一件作品格调庸俗,余下的工作程序就不必再进行了。二、如果该件作品格调高古生动,那就有必要仔细判断它的时代气息(即时代风格),时代风格,是时代风尚的印记。三、要仔细审视画家的笔触习性和个性风格,譬如,要想深入细致地辨析一件徐悲鸿的画,就必须具备对徐悲鸿整个一生的生活阅历、知识结构、艺术修养、流派师承、笔墨特性以及绘画艺术风格的演变、形成有一个完整的系统认识。只有这样,鉴定才具有学术含量。
作为鉴定者,断不可以武断地认为“双胞胎”书画作品
“不可能两张俱真”———因为书画鉴定不是每一次都能遇上类似《三马图》和《岸边》这类一眼便可断真伪的便宜事。总之,做学问要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