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驹的传说

            文/魏定渤

天津卫，遍地宝。

此话可真不假。要不然为什么外国来的洋人们们，还有官府朱门顾的阴阳先生，以及南方来的“憋宝客”们，成天穿大街，钻小巷围着天津卫转悠呢。

这天，来了一位陌生客人，到处打听东南城角的张家。

这张家姓张倒还很少有人知道。然而，你一提老怪他们家，大人小孩全会告诉你在哪住。

老怪家还真怪。那就是从他祖宗时，就留下一个怪规矩——无论家中男女老幼，只要外出归家，必须从所到之地抓回一把黄土回来。这个怪规矩已经传了四辈。园中堆积的各种土已有小山一样高了。

究竟老怪家为嘛堆积外面带来的黄土。此便是老怪家的不解之谜。这天，老怪家便引来一位怪人。听口音，看掌相时为南方人。一进院就盯上了那堆土。老怪也感到了奇怪。

但是，老怪家的怪事还是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了。

开始这位怪人只是天天来看土堆，过了几日就冲着土堆下拜。然后，就围着土堆转悠。要不就跟土堆说话。这一日，他又敲开老怪家的们，便直奔那堆杂土而去。时而看看，时而听听，欣喜异常。当即便要出高价买那堆杂土。价钱任老怪家要，说好商量。

老怪也感到这件事有些古怪。“一堆杂土，怎么值那么多的钱，这里准有点嘛事。”，再加上邻居们议论南蛮子憋宝的事情，他心里明白了几分了，便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不知道这位爷贵姓，我就叫您南蛮子吧，我是北鞑子，咱谁也不算骂谁。再说这堆杂土呢虽然很是平常，却是先祖遗留下的，况且还有遗训，只许接着往高处堆，不准随意买别人。再说，我家正准备盖房，急需大泥，您就是搬来金山银跺，我也决不卖这堆杂土。”

南方憋宝人开始听着，表情还是很平静。等到一听此土做盖房用，一丝惊慌神情迅速闪过脸上，随后，又恢复平静。然而着陌生客人南蛮子脸上的飞速和细微的变化却未能瞒过老怪的眼睛。他心里疑团越发大了。

南方憋宝人见老怪一口咬定不卖，还要用土盖房，便问道：“您家准备几时盖房。”

老怪心中暗暗思量，说书唱戏的常说：“知他心事如何，且听他口中言语’我何不用话挑逗一下，让他尽快说出实情”。便答：“就在近几天内”。

南方憋宝人闻听，忙又急急追问一句：“您能不能先不盖房。”

老怪说：“闺女，儿子全大了，挤在一起不方便，不盖不行啊。”

南方憋宝人说：“能不能将盖房子的日子往后推到八月十五以后啊？”

“不行啊，人都请好了。”

“您若听我一句良言相劝，保您大发横财，能买好几套好房子住。”

“有这事，您真会说笑话。”

“此话绝非戏言，看来是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了，这堆土中有宝，您必依我两件事。一不能随便动土，二不能往外讲，我须再去访一个人，靠此人才能破土引宝。您我都不行。”

南方憋宝人嘱咐了又嘱咐，叮咛了又叮咛，才速速离开老怪家。老怪闻听，只觉得血直往脖腔子上涌。但又一想：“八成是拿我耍笑。”“也许，真有……”

过了几天，南方憋宝人人又来到老怪家，风尘仆仆、精神疲惫，见了老怪忙问：“来人了吗？”

“来什么人”老怪一愣。

“不对呀，请来了。”

“我说您说的是谁呀，来了来了的。”

南方憋宝人指着门窗说：“隔墙有耳，以防走风。您小声嚷嚷，我实话告诉您，我是专门从南方到北方来找宝的。这个宝就在您家这堆……

声音越来越小。

灯下，南方憋宝人从衣袋里取出黄纸一张，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虬髯方脸一夯汉，

伟躯斜目酒铺前。

莫嫌衣破粪秽臭，

六寸赤毫藏身边。

福神应须恭敬请，

中秋菊花醉陶仙。

金鸡引啼大吉时，

金珠锁宝时运转。

老怪看了半天，似懂非懂，难解其意。便问南蛮子这是什么意思。南蛮子说：如先说破，必要走宝，我又得走了。切记，如有讨酒的上门，千万要留家中痛饮，切记，切记。

这回，老怪可感到这件事可太怪了。

外地人说天津人什么都好，就是嘴不好，有点嘛事非显耀一下不可，仿佛不这样就低人一等。老怪一想到杂土堆有宝，还能发大财，便急急出门，买了一大包酱牛肉和烧鸡，拎两瓶好酒，唱唱咧咧走回家中。弄的邻居们都眼热的要命。

刚一进门，他老婆一见老怪这么破费，气便不打一处来，大喊一声：“你疯了，花这么多钱，不年不节的！”老怪忙说：“你咋唬嘛、咋唬嘛，咱们要发财了，这酒、肉、鸡是送福星财神的。”

福祸无门，惟人自招。一天，老怪家来了个算命测字先生。非说老怪有卦，非算不可，给不给钱都没关系。老怪呢，正想着批批八字看看脸相，到底有没有发财的命，便一口应允。算了半天，越算命越好。兴奋之余，老怪拿出那张黄纸说：“老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您老给解释其中意思。”

算命先生看完纸条，心中明白了八、九分，“这分明是暗示……”而嘴上却说：“此纸上言语调不是调，诗不像诗，既不通顺，又欠韵味，倒是又奇又怪，在下才疏学浅，实在看不懂。”然后收了卦金，急急地走了。

算命人实际出了门，绕了个小圈子，又回到他家附近。心中想到：“方才那张黄纸分明是道符咒啊，诗中隐意明明是说有一长着卷曲胡子的方脸，高个头，斜眼睛，肥胖身子的酒鬼，手持菊花，于中秋之夜可将其请到家中，用酒灌醉，身上有根什么毛是牵宝的绳子。”于是，他凭一张巧嘴，访大娘、问大爷，一会儿就把老怪家的杂土堆的是打听清楚了。

眨眼间，就到了八月中秋佳节。

老怪家正眼巴巴盼望福神财星进门和陌生客回来，就听门外一阵笑语喧哗，老怪出门一看，原来有一酒鬼，头上插一朵菊花，喝的烂醉如泥，横卧于自家门口，吐了一地，滚了一身，臭气哄哄，人们掩鼻而过，倒引得一群孩子掷砖头，吐唾沫你踢我打，闹个不停。而这个酒鬼，依然如死人一般。倒弄的自己门口秽物一摊又一摊，引来苍蝇一群又一群。心中一股邪火上攻，双手搬起酒鬼的双脚，倒拖就走。这时，远远跑来两个人，推开老怪架起酒鬼就走，边走边说：“不能喝就少喝，看回来爹不打你。”

老怪只觉这个人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叫老婆拿来炉灰，撒在呕吐物上，叫人扫了。

您可知这个扶酒鬼的人是谁？正是那天到老怪家算卦的人。他已经弄清那首诗的含意，便在八月十五日这天在此处观望。见果真有一卷发、方脸的醉鬼大汉，便叫儿子跑来将上来，扯了便走。回到家里，架在床上，解开衣袄，果然见此人腰下有一根六寸余长的红色汗毛，便轻轻拔下，藏在怀中，然后和儿子又将酒鬼悄悄架到大街之上，放倒走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老怪忽然一拍大腿，终于想起那个方才拉醉鬼的人就是算命测字先生。再一想到陌生客人临行时所嘱托之语，真是血涌心房，脑门沁汗。忙出门一看：咦，怎么酒鬼还躺在门口街前，忙呼妻唤儿，将大汉抬至家中，放在床上，就等南方憋宝人快来。

当晚，南方憋宝人匆匆来到老怪家，见床上躺一大汉，心中大喜。再细细端详，连声说到：是他，是他，牵宝人送金缰绳来了。

“嘛金缰绳，腰中倒有条破裤带”老怪的老婆气呼呼讥讽着。

南方憋宝人似乎没听见，忙解衣搜身，但找了半天，没见六寸余长红汗毛。心中知道坏事了。忙问老怪刚才出了什么事没有。老怪把前前后后一讲，南蛮子闻听气急败坏地给了老怪一拳，大叫，“坏事了。”老怪忙问情由，南蛮子说：“一言难尽，没时间了。快快如此这般……

话说到了中秋之夜，一轮皓月当空。老怪将大门反锁，并将老婆孩子叫到一块说甭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出来。老怪和南蛮子各拿一刀一斧，静候金鸡引啼破曙之时……

玉盘西坠，繁星悄隐。这时，就见一个黑影从墙上轻手轻脚翻过。落地未稳，就被四只大手抓住。此人就是算卦之人，在刀斧相逼之下，交出醉鬼身上的红汗毛，然后两人将他用绳子捆住，将嘴塞严，扔进小屋，就等到时辰牵宝，

老怪心想，土堆是我家世代堆积而成，要真取出宝物，理应归我老怪家，你怎能伸手分一份呢。

南方憋宝人心想：只要牵出宝贝，我一斧将他击昏，然后南下回乡。

正当两人各自打小算盘时，陌生客说：“小心，时辰到了。你跪在土堆边焚上高香，我自去取宝。

老怪心中好生不乐，假装专心燃香，却手举刀斧，在暗中作好杀人准备。

南方憋宝人此时对老怪的举动早看在眼里。但嘴中仍念念有词，一手抖着酒鬼身上的红汗毛，一手随手抓起一把铁锹斜眼看着老怪。

几乎都是同时同刻，老怪的斧子击中了南方憋宝人的脑袋，南方憋宝人的铁锨已砍进老怪的后背。这是，随两人哎呦之声，就听一声鸡啼，土堆嘎然裂开，红汗毛化作一根缰绳，引着一只金灿灿小马驹子抖鬃长嘶，飞奔而去。

金马驹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不过从那留下一句话——人不怕怪，就怕心坏。

    曾刊登于《河西民间文学-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天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