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伦最近闹失眠，身下像长了蒺藜，翻来覆去睡不着。

局里要提拔一名副局长，民主推荐确定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办公室主任张勃朗，另一个便是技术科长冯德伦。论技术实力，冯德伦在局里属顶尖，在科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近十年。

不是冯德伦对自己没信心，而是竞争对手实在不可小觑。

张勃朗写得一手好材料，局里的总结汇报、领导讲话什么的，都出自他的生花妙笔。而且，张勃朗善于应酬，酒量也大，推杯换盏间，单位许多难缠的事情纷纷灰飞烟灭，的确替领导分忧不少，因此深得局长佘贵宝的赏识。

民主推荐只是其中的一环，局领导的倾向性意见才是关键。这点，冯德伦心里清楚。他平时忙于技术，不善交际，和佘局长关系一般，佘局长那宝贵的一票，怎么样才能争取得到呢?

思来想去，冯德伦决定见一见佘局长，虽是临时抱佛脚，横竖总归要努力一把，也借此探探佘局长的口气。带什么礼物好呢? 贵重的，拿不起，俗气的，拿不出手。送一幅字画吧，显得有品位上档次。

没想到，送礼的时候，居然出了意外。冯德伦打听到佘局长的住处，进了“澳德花园”小区8号楼，按响门铃，许久没人应。正踌躇间，楼上有人走下来。

冯德伦一愣，是已退居二线的老局长王有德!

王局长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到这家找人?

冯德伦慌忙说，不，不找谁，就是，专门来看望您老领导的!

王局长笑起来，你这个老冯，还是连撒谎都不会。这家没人，方老师一家子都去国外旅游了。来坐坐吧，楼上是我女儿的家。

冯德伦这才明白过来，佘局长家应该是在另一栋楼。进退两难，只好将错就错，跟在了王局长身后。

王局长退二线后，喜欢上了书法，而且颇有心得。冯德伦展开手里的字画，是省里书法名家的颜体，“天道酬勤” 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雄浑，王局长不禁眼前一亮。

当即，王局长挥毫泼墨，凝神屏息临摹起来。之后，又提起单位的一些旧事，畅聊许久，彼此相谈甚欢。

礼送有缘人，既然王局长如此痴爱颜体，临别的时候，冯德伦执意将字画留了下来。王局长再三推辞，很是过意不去。

送礼不成，可见成事在天，冯德伦心下也就坦然，随它去吧。

不久，副局长任命下来，居然是冯德伦。冯德伦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王局长打电话约冯德伦在“爱晚亭”小酌。杯来盏去，两人不觉都已微醺。

王局长重重地用杯子敲了下桌子，说，我找了那个姓佘的，和他差点儿吵起来，力荐了副局长人选。

冯德伦忙端起酒杯，感激地说，原来是老领导替我说了话，先干为敬! 言毕，一饮而尽。

王局长摆摆手，沉吟道，他哪里会听我的! 我在位的时候，他就处处和我作对，凡事都和我对着干。

冯德伦听得糊涂，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王局长慢悠悠地品了一杯，咂咂嘴，然后诡异地冷笑道，我力荐的人不是你，而是张勃朗!

冯德伦一惊，酒醒了大半，他猛灌了一杯进肚，顿觉满口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