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
——尼采与伊丽莎白
引子
一次又一次的交谈,我与伊丽莎白终于治好了尼采的病,让他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尼采一旦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并逐步恢复了作为“超人”的哲学家,他又开始恢复了对世界的围剿,当世界杯其摧毁殆尽之后,他便把这种批判的力量用于自身。一个被那匹马撞到自己即将走向毁灭的态势便开始重现。尼采没了!真的没了!
一、该死的那匹马
尼采:
伊丽莎白,天亮了没有?我一辈子怕光,不喜欢太阳,眼前总是雾蒙蒙的。白天和黑夜从来分不清。天应该亮了吧?
伊丽莎白:
天还没亮,凌晨2点。
尼采:
今天又是哪位圣人过来与我聊天?
伊丽莎白:
尼采,圣人们都回家了,他们让我告诉你,他们也是人,你也是人,不能总是没完没了地说话,说话多了,说话时间太长,会伤身的,对精神也不好。他们觉得你很疲惫,一说话,有时候上气不接下气的,因此非常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你完全恢复以后再过来陪伴你,再过来和你说话。
尼采:
我感觉很好啊!
伊丽莎白:
你真的感觉很好啊?
尼采:
是的,我感觉我的头脑异常清醒,记忆力也恢复了,我总想起那匹马……
伊丽莎白:
那匹马?
尼采:
1889年,1月3日,都灵,那匹马。
伊丽莎白:
有这事。那匹马把你摔倒在街上,当时你是昏迷不醒,遍体鳞伤,房东和母亲告诉我,我心疼死了。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上帝,我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
尼采:
上帝早死了,别提上帝!这几天我总想到那匹马,每想到那匹马,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伊丽莎白: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仇恨那匹马呢?人家马夫打马,与你何干?真是孩子气啊。
尼采:
马被打得嗷嗷叫,很可怜。
伊丽莎白:
你反对怜悯任何东西,自然包括人,也包括马,你为什么良心发现?
尼采:
你不要与我争论了,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伊丽莎白:
行。
尼采:
马被打,我去保护它,它竟然把我摔倒在地上,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我是农夫,这匹马就是那条可憎可恶的蛇!
伊丽莎白:
亲爱的,我对那匹马的看法与你完全相反,马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马,你早就死了。
尼采:
什么观点?莫名其妙!不说马了,按照你的观点,似乎马是我的恩人,按照你的观点,我说马不好,似乎我倒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伊丽莎白:
尼采,你素来热衷于攻击那些有恩于你的人。
尼采:
什么意思?举例。
二、我没有动你的奶酪
伊丽莎白:
没有叔本华,就没有你的意志哲学,你攻击人家叔本华;瓦格纳用音乐让你你感受到意志力的强大无比,你攻击人家瓦格纳;你被马摔伤以后,我没日没夜照顾你,你一发起疯来,恨不得掐死我。尼采,我问你:你说我对你有没有恩啊?
尼采:
当然有啦!恩重如山!
伊丽莎白:
可是你却对我心怀怨恨,一见人就说我篡改了你的著作,说我把自己的思想塞进你的书里,似乎你就是那个滚滚驶过的巨型车轮,而我却是一个趴在车轮上耀武扬威的蚂蚁小丑。你应该吗?
尼采: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记得,我也说过这些话。不过既然你说到这些事,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我一直认为,那么多人把我看成是一个反犹主义者,我看就与你有关。难道不是吗?
伊丽莎白:
你和我的祖籍都不是德国人,你对犹太人确实也不是那么心怀仇恨。但是从你书的字里行间,谁都会看出你是反犹主义者。
尼采:
何以见得?
伊丽莎白:
尼采,我问你,你对什么最仇恨?
尼采:
当然是基督教啦。
伊丽莎白:
基督教哪里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尼采:
当然我比你更清楚,对于哲学,对于宗教,你是爱好者,我才是专家啊!基督教是几十位犹太教作家们和一帮混混发明的一种宗教。
伊丽莎白:
基督教与被视为犹太人生命的犹太教区别在哪里?
尼采:
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有区别,那就是基督教说耶稣是上帝的代表,而犹太教则反对这种说法。
伊丽莎白:
也就是说,在你眼中,基督教与犹太教基本上是一回事。
尼采:
可以这么说。
伊丽莎白:
既然如此,你攻击基督教,就是攻击犹太教;你咒骂耶稣就是咒骂上帝。宗教是犹太人的生命,你反对他们的宗教,就是反对犹太人本身。因此,你的理论的核心是反对犹太人的。一个人,只要他相信你的理论,他必然就会是一个反犹太主义者。你的理论就是如此,你的奶酪我动不了的。你们这些大思想家用的那套语言,我根本就看不懂。你放心,我没有篡改你的理论,我只是如实刊印你的作品,既没有增加多少内容,也没有减少多少内容。亲爱的。
三、尼采与“怪物”们
尼采:
不会吧?我看过你给我出版的著作,感觉好多东西不是我说的,到处是前后不一致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说出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东西呢?
伊丽莎白:
尼采,在回答你的诘问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尼采:
亲爱的,说吧。你是我在地球上唯一的亲人,我们之间说话完全可以直来直去的。我是思想家,素来只向真理低头。你说你没有修改我的理论,那我就想知道,我著作中的那些矛盾是如何出现的?
伊丽莎白:
是的。你也是我在地球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心中一直有个结,似乎是因为我才让你和你的理论招致那么多的谩骂与冷遇。真的,你错了!好,不说这些了,我问你问题了。
尼采:
问吧?
伊丽莎白:
你知道你的理论是一种什么样的理论吗?你的理论的最大特色是什么你知道吗?
尼采:
你说呢?
伊丽莎白:
你的理论就是矛盾,矛盾就是你的理论。
尼采:
似乎高深莫测,如何解释呢?
伊丽莎白:
不管我的看法对不对,你也不管我说的话难听不难听,通过编辑你的著作我感觉你就是那个见到风车就不要命往上冲的草莽英雄唐吉可德,你的理论就是否定——否定——不断地否定……否定、攻击就是你的武器。你对人生怀有偏见,你对我们女人怀有偏见,你对道德怀有偏见,你对一切存在都怀有偏见。公认的理论被你认为是荒谬,公认的道德在你的眼中狗屁不是,正常的人生在你的眼中就是地狱一般……反过来,一切丑陋都被你视为极端的美丽,邪恶的罪行被你视为美德。你要知道,无论道德,无论邪恶,本身都是矛盾的结合体。被你视为罪恶的,在我看来未必尽然;在我看来是美丽的东西,在你看来未必就是美丽,甚至还是不可忍受的罪恶。因此,你攻击一切,就让你的理论自身也变成极端的矛盾统一体。我再说一遍,你理论的内在矛盾,不怪你,归根结底最终是来源于矛盾的存在、矛盾的世界。
尼采:
你的这些说法,似乎有些道理。
伊利莎白:
套用中国的一句古话,那就是“反者道之动”,似乎“反……”就是你的理论模式,似乎不去反对某某某,你的理论就失去了发展的原动力。你的理论没有同盟军,一切理论都是你的敌人,在你的眼中,苏格拉底主义是你的敌人,柏拉图主义是你的敌人,犬儒主义是你的敌人,基督教是你的敌人,佛教是你的敌人,黑格尔主义是你的敌人,马克思主义是你的敌人……总之,凡是一切能够被冠之以理论、某某宗教、某某信仰的东西,都是应该予以“反”的东西。你的理论视乎是旗帜鲜明,似乎处处言辞灼灼,是非分明,而你说得越是非分明,越是斩钉截铁,越是毫无保留,你的理论越是含糊不清,越是矛盾百出。在我看来,你自视理论高深莫测,体系完美,其实你的理论毫无主见,毫无主见就是你的理论。
尼采:
亲爱的,听你说话的语气,你还真是一位哲学家……
伊利莎白:
至于人们攻击我改变了你的理论,打碎了你的体系,其实完全是胡说八道。如果说你的理论是一个大海,海水是咸的,那是因为大海自身,而不是因为我扔进去的那一点点盐巴。
尼采: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我的理论是大海,海水是咸的,那是因为海水自身,而不是因为你扔进去的那一点点盐巴。说的有道理,我还真没有这么想过。
伊丽莎白:
难为你能谅解我。
尼采:
以前我一直有个预感。
伊丽莎白:
什么预感?
尼采:
我的那个不详的预感就是:总有一天,我的名字将会和那些对可怕的事物的回忆连在一起,将会与某个怪物连在一起,将会与那空前未有的危机连在一起,将会与那最深刻的良心冲突连在一起,将会与……。
伊丽莎白:
总之,你将会与某种人间最丑陋的事物联系在一起。你的预感是对的。如今的人们已经把你与希特勒联系在一起。
尼采:
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法西斯头子。
伊丽莎白:
对希特勒的主义我是认同的,但是对他的那些极端残忍的做法我是有所保留的。但不管这么说,我们的这位元首已经把你的理论当做统治人民、虐待犹太人的工具了。希特勒还命令他的士兵打仗时认真阅读你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然他也命令这些士兵去读自己的《我的奋斗》。
尼采:
还有什么怪物呢?
伊丽莎白:
那就是我们兄弟国家的领袖——墨索里尼,希特勒把你的《全集》送给墨索里尼,这位仁兄从头到尾把你的书读得稀巴烂。你知道德国的一个作家,名字叫纽曼,是如何说你的吗?
尼采:
说什么?我估计不会是夸我吧?
伊丽莎白:
是夸你。纽曼说,“五十个瓦格纳也不会比一个尼采会把德国带到更恶劣的灾难中!”
尼采:
完全是放屁,臭不可闻。真是把我气死了,我要见到这个家伙,我会把他的嘴巴撕到耳根的。
伊丽莎白:
你收拾不了他,因为他与你不在一个时代。
尼采:
气死老夫也。为什么啊?亲爱的。
伊丽莎白:
这个问题只能从你写的论文中寻找,与我无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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