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的骄傲与孤独
——尼采与赫拉克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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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一部半拉子著作说起
赫拉克利特:
你出版的书还真不少,好多书我都看过,并且是认真地看过,认真地研究,你才华横溢,尤其是你出手很快,年纪不大就是著作等身啊。不像我们这些老者,一辈子哼哼哈哈,写不了几本书。
尼采:
蒙受你的夸奖,我是受之有愧啊,如果说有什么真正的哲学家,你才是!其他人都是擦边球闹着玩,混混而已。
赫拉克利特:
你如此谦虚,难得谦虚,让我如坐针毡。说起我,也就是从来没有被你骂过呗?
尼采:
你是哲学界的“圣人”,谁敢亵渎你的英明,我也不会答应他的。作为一个“圣人”,您能看过我的书,我感到三生有幸。我想知道,你看过我的哪些书?这个对我很重要!
赫拉克利特:
《悲剧的诞生》、《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瞧,这个人》、《敌基督》、《不合时宜的思想》、《快乐的科学》、《偶像的黄昏》、《道德的谱系》、《善恶的彼岸》,还有什么《人性的,太人性的》,还有……
尼采:
真的让我很感动,我写的书基本上就是这些了。除了……
赫拉克利特:
出了什么书?如果我能找到,我还会仔细看看的。
尼采:
一本是《朝露》,一本是《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
赫拉克利特:
《朝露》我听说过,《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尼采: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本书是一个半拉子工程,只写了三分之二就停工了。赫拉克利特:
为什么?难道你认为古希腊那些哲学家不值得你去研究?
二、“最完美人的类型”
尼采:
为了写作《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我可以说是用尽心机。投入大段大段的时间不说,仅仅是为了读懂希腊哲学家的那些自然哲学著作,我就自学了数学、力学,还自学了化学和原子理论。我曾经四次发誓要把这本书写完,但终究还是半拉子工程,也从未出版过。究其原因,并非如你所讲的那样,是因为我看不上希腊哲学和文化,而是另有原因。
赫拉克利特:
那么在你的眼中,希腊的哲学家群体是一种什么样的群体呢?
尼采:
在所有人的种族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们希腊人。
赫拉克利特:
何故?
尼采:
看一个种族的优劣与否,不是看他们打赢了多少场战争、征服了多少异族,也不是看他们积累了多少财富、兴建了多少城池,而是看他们创造了什么样的文化。古希腊人创造的文化,是无与伦比的,是其他种族难以望其项背的。希腊文化是真正最高类型的文化,唯有希腊文化才能统帅和引领人类不断往高层次上前进。因此,我说希腊人是一个人世间最完美的人的有机联合体。
三、“纯粹的典型”
赫拉克利特:
希腊的文化自然不是普通的希腊民众所创造的,而是由希腊的政治家、诗人和哲学家们所创造的。
尼采:
创造希腊文化的主体,不是你所说的那些政治家们,自然那些普通的民众也创造不出什么优秀的文化,而是你们这些哲学家和那些悲剧作家们。
赫拉克利特:
喜剧作家呢?
尼采:
也可以包括在内吧。
赫拉克利特:
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你既然如此高度评价希腊的文化,自然就对希腊的哲学家们也无比钟爱了。
尼采:
是的。在我看来,你们希腊的哲学家,从泰勒斯到苏格拉底,一个个都是希腊悲剧中的伟大英雄,所有这些人是一个整体,是用一块巨石凿出来的群像。在创造希腊文达文化的历史事业中,他们缺乏任何现成的模式可以助其一臂之力,以减轻他们创造活动的困难。
赫拉克利特:
确实也是如此。
尼采:
希腊哲学家的伟大之处,其中每个人都具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创力。正是这种独创力让你们这些伟大的哲学家成为“纯粹的原型”。
赫拉克利特:
也包括柏拉图,似乎你对此人并不感冒?好像你把苏格拉底看成是导致希腊精神灭亡的罪魁祸首?
尼采: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是文献的变化让我改变了对苏格拉底的态度,不过我们以后再说这个事情吧,我想与苏格拉底当面谈论这个问题。
四、“文献的不对称”与哲学的“赝品”
赫拉克利特:
既然你如此高度评价希腊的哲学家们,那么你为什么不把《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这本书写完呢?
尼采:
文献缺失才是关键!根据我的看法,希腊文化真正有价值的部分在前苏格拉底时期,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巴门尼德、阿那克萨戈拉、恩培多克勒、德谟克利特,自然也包括你了,这些人才是人类中的精华,才是哲学家中的哲学家。但是无情的岁月、疯狂的战火、各种敌意的破坏,让我们寻找这些文献简直就如大海捞针一般艰难。没有米,谁也做不出饭来。没有文献,谁也搞不出著作。
赫拉克利特:
原来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都如此。不过,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不是很多吗?
尼采:
不要说这些人,一提这些人我就觉得恶心。
赫拉克利特:
怎么回事?
尼采:
在我看来,无论是你说的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还是所谓的斯多葛主义流派、伊壁鸠鲁主义流派,也无论是西塞罗之流这些后苏格拉底的东西,都不是真正的哲学,而是一种哲学上的赝品,是真正希腊文化的不肖子孙,不值得去用心研究。
五、泰勒斯:“西方哲学之父”
赫拉克利特:
尼采,你不是一般的哲学家,作为古希腊哲学家的一员,我很想听听是如何评价我的那些同行的。
尼采:
先说谁?
赫拉克利特:
泰勒斯如何?泰勒斯说“水是万物的本原”,有人说这个观点很愚蠢、很肤浅,也有人说泰勒斯的观点是一个无法证明的命题,因而是没有价值的理论。不知道你这个“超人哲学家”是如何看泰勒斯这个人的?
尼采:
只有糊涂蛋才会有如此说法。
赫拉克利特:
看来你是认同这个观点的。
尼采:
是的。首先,这个命题就事物的“本质”问题表达了某种看法。
赫拉克利特:
什么意思?
尼采:
首先,这个命题表明泰勒斯是从自然的角度来看待万事万物,而不是从某种迷信或者鬼神之类的角度来认识宇宙世界的。你或许比我更清楚,古希腊人是泛神论主义,那个盲诗人荷马就是如此,在他们的意识中,周围的世界,不是人的,就是神的,所谓的大自然,不是人与神的伪装,就是人与神的变形,自然什么都可以是,就是不能是自然的。而泰勒斯恰恰突破了这一点,他是第一个从自然的角度而拒绝从人和神的角度来看待自然的希腊人。你说伟大不伟大?
赫拉克利特: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其次呢?
尼采:
其次,泰勒斯的这个命题并非某种比喻或者寓言的方式,而是采用一个物理学家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世界。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
赫拉克利特:
是什么?
尼采:
哲学,毫无疑问是开始于“一切是一”这个形而上的信念,泰勒斯的这个命题虽然与“一切是一”这个哲学命题还有很大的距离,但他毕竟比其他希腊人都要超越很多。这个跳跃,虽然是一个危险的跳跃,但毕竟是跨时代的。因此,在我看来,说泰勒斯是我们西方人的“哲学之父”,一点都不过分。
赫拉克利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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