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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傍晚起了阵风

（一）

    傍晚的秋风来得毫无征兆：先是擦着地面进入打开的窗口，再席地而上，顺着我的腿表直掠我的全身。那一种感觉，极像盛夏遭遇一场冷雨，惬意、舒爽而又冰凉。

    凉风的轻拂，惹动我的眼光游离于电脑屏幕，眺向窗外的远方。

    楼前的榕树，高大青苍，受了秋风的摇动，枝头有叶片像一只只浅黄的蝴蝶，在风中飘飘飏飏，尽情地飞舞，点点飘落。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落叶飘落的轨迹缓缓移动，我觉得那落叶是在以飘摇的舞姿，演绎生命生与死的曲线，以及它对于生之岁月的满腔依恋。

    凝视着地上寂寞的落叶，我心绪苍茫。

（二）

    由榕树的落叶想起每天早上跑步经过的那条大街。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走过那条大街，只记得这条大街两旁的行道树里有许多飘着茂密气根的“胡须榕”。每一次走经“胡须榕”树下，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胡须榕”生命力强盛，愈是修剪愈茂盛葱茏，有的“胡须榕”还会在茂密的叶片腋窝处，结出橘黄色的圆圆小果，成熟后自己掉落。“胡须榕”树下间隔着有片草坪，早晨大街上行人较少，几只黑体白翅的鸟儿，便常常在草坪上停留，啄食草籽昆虫和榕果。偶尔有男女行人在草坪边走过，鸟儿们只是略略好奇地做一下张望，并不惊慌，也不飞走。由于跑步无法携带相机，面对这难得的天人合一、充满禅意的画面，我只能安静地记取那一瞬间，然后微笑着留给以后的想念。

　  我开始忘不掉那一条马路，忘不掉路边榕树荫下的草坪，忘不掉那几个通体黑亮的小鸟，还有那几个每天都裸露着漂亮小腿、穿着整齐工装、准时说笑走过的女孩。

　　而现在，秋风带着俗世的尘烟，在那条大街上氤氲，在减损着大街上的春色。

    想起那座带着千年沧桑的古城。

    那是一个温馨的夏夜，在我和同事的身边，有个裸露漂亮小腿的女孩，正与男友偎坐在“一米阳光”酒店靠窗的三楼窗口，笑说沐王府门前含苞待放的桃花，漫评玉龙雪山下古旧杂陈的风景，然后在夜色中欣赏古城灯火阑珊，看纳西人在广场上翩翩跳着圈型舞蹈。

    记得以前在网络上曾看到很多人撰文向往这座古城，期盼在这里碰到艳遇，那夜的耳闻目睹，让我知道了为什么古城的魅力能够吸引那么多远道有人，为什么恋人之间的呢喃细语能惊散树上的鸟群，能在溪水中流向无涯的远方；明白了那些发自内心的快意和微笑，为什么能在柳丝轻拂的甬路上欢跳，在悠悠的夜色里飘摇……

    尘世间，生命里，都有值得追求的向往。

    那一夜，当我背着他们，一个人呆呆地凝想时，我恍然明白，当年我那个冲动的转身，就已命定那场风花雪月一如今天窗前的榕叶，脱离树枝，从此天各一方……

　　我不知道，隔着茫茫海面的时空有没有心灵的电波相通，若有，她该知道，此刻，远在天涯海角、坐在公寓写字楼里的我，正面对着落叶秋风，痴痴的遥想。

　　仍可以感觉到她的缱绻，和缱绻里的浓情。

　　只是，记忆虽能重现昔日的风景，现实却是人去楼空。

    俗世里的一场遭遇，有时候，不过是看清彼此心肠的一束X光。　

    于我，记忆里这一抹色彩，已成为医不好的伤。

（三）

    秋风浩浩，落叶纷纷，最能触动往昔人和事的回忆。

    漫漫长夜，有时一觉醒来，蓦地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已经作别，无可挽留与挽回，油然伤情，黯然落泪。生命轮回，潮起潮落，风萧萧兮易水寒，岁月一去兮不复还。

    固然，落叶美丽，它让一颗高悬心，回归到踏实、平静的境地，潜心孕育着来年的期待。

    只是，同样的秋风中，身边会少了许多熟悉的身影，耳边会稀疏了亲切的笑语乡音，多的只有秋风扫落叶的“簌簌”声响。身在四季皆绿的海南，即便不是秋季，心头上整日萦绕的，已是除了思念、牵挂，还是思念、牵挂，如今又逢“谁家秋院无风入”，“哪堪秋雨助凄凉”，离愁别绪更是雪上加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一年，转眼一年中，随着冰肤的秋风，随着摇曳的落叶，该变化的和不该变化的，竟然变化了那么多！而消逝的一切，既不可能重来，又不可能重现。唯一能够重复的，只有对于那些人与事绵绵不绝的思念。

　  我知道，人所见到的世界，都是内心世界的反映，比如：心情好的时候，见到的人都友善亲切；心情坏的时候，碰见谁都觉得面目可憎。用挑剔的眼睛去看世界，到处充满有缺陷过失的人；用傲慢的眼睛看世界，到处充满低俗庸贱的人；用安详智慧的眼睛看世界，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值得学习和尊重的地方。同样，用忧伤的眼光看岁月流逝，心境也会倍觉凄凉。

    我也知道，一个人快乐不快乐，不在于身在何处。有人大把花费去住度假村，住海滩宾馆，去国外，结果却是满腔败兴；有人选择待在家里，看一直想看没看的书，晒一直想晒没晒的太阳，整一直想整没整的花草，或什么也不干，就只是喝茶，听音乐，也能在自我的世界里逍遥得不亦乐乎。

    但，如今我所面对的，是叶纷纷，风簌簌，秋风袭来，黄叶旋舞。

    秋风读不懂绿叶的生命，岁月看不清儿女的情长。那曾经的绿叶，曾经的浓情；那曾经的天荒地老，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因这秋风，都因这岁月，消失得的没了踪影。

（四）

    落叶轻微，不足人道，谁肯去略作关注？

    匆忙而沉重的生活，压得人们疲惫不堪，因而忽略了秋天这个季节是怎样来临。来海南近300个日夜里，我就从没想过它也有黄叶如花，更没想过用如花黄叶来装点自己消逝的年华。

    我的生命也曾苍翠如水，停不下来的脚步也曾充满稚气，带出漫不经心。那时的我，不相信春光会消逝，不相信草坪和花丛树木有一天会枯萎，不知道珍惜自己的青春，总是尽情地挥霍；那时的我，更不相信岁月的秋风，几次轻吹就可以把人生之树的叶片脱尽，任由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就难忘的岁月，就那么悄然远去……

    诚然，落叶归根，来年可以再作春泥；春秋轮回，记录树龄的年轮会再多一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千年如斯，万古不变。

    然而，懂得珍惜岁月的人们，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门扇。

    夜渐深，窗前马路上的行人渐显寥寥，路边的小吃排挡则人声鼎沸。借着晕黄的路灯，我似乎看见那些食客在简陋而露天的餐桌上，在阵阵秋风里，团团围着火锅频繁举杯，食欲大好；似乎看见骑楼下的大棚里，那些白天喝够了老爸茶的男人，又把一台台麻将搓得山响。我还似乎看见落叶在他们的头顶飘飘地飞，潇潇地落，看见他们的生命与时光，无声地在这样的境地中流逝，再不回来……

    秋风落叶，落叶秋风，伤感着别人的时间不可再回，看着窗前榕树枝头的叶片越来越少，一丝难言的怅惘，顿时填满我原本纠结的心房……

                                           201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