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前言
巴尔扎克
写一套《人间喜剧》的最早念头,于我原像是一场好梦,又像是一再憧憬过、却又无法实现的一种设想,只好任它烟消云散;更像一位笑容可掬但却虚无飘渺的仙女,一展她处子的娇容,便振翅扑回了神奇的天国。不过这场幻梦也像许多别的幻梦一样,正在演变成为现实。它颐指气使,令到必行,人们对它只好尊奉惟谨。
这个念头来自人类和动物界之间进行的一番比较。
夏尔曾很有胆识地写道:“动物的生长与植物类似。世上只有一种动物。动物是一种本原,只为适应它所处的生长环境而采取自己各自不同的外在形式。”笔者心悦诚服地接受了这个观念,发现就这方面来说,社会同自然界是相似的。社会不也是根据人类进行活动的不同环境,将人类划分成各种各样的人,就象动物学把动物划分成许许多多类别一样吗?士兵、工人、官员、律师、游民、学者、政治家、商人、水手、诗人、穷汉、神甫彼此大不相同,一如狼、狮、驴、乌鸦、鲨鱼、海豹、绵羊等等各异其趣,虽说前者相互间的区别更难掌握。如同动物有种类的划分,社会过去存在着、将来还永远存在千殊万类。动物之间相处,很少有惨剧发生,其中也不至于有什么错综复杂的情节,它们你追我逐,如此而已。人与人之间也互相角逐,但他们多少有一些智谋,这就使斗争格外复杂起来。虽说某些学者不承认生活的洪流将兽性转移到了人性当中,可是世界确实变得不一样了。作家笔下的各种动物,生活都是极其简单的。动物没有不动产,它们跟艺术、科学毫无缘分;但人类却由于一种有待探索的法则,倾向于借一切符合自身需要的事物,来表现自己的习俗、思想和生活。动物志学者,他们虽然已经不厌其烦地证明:各种动物的习性都是饶有兴味的,但就每种动物的习惯来说,那就是不免总是雷同近似。但王公、银行家、艺术家、市民、神甫和穷汉的积习、衣着、言谈、住所,其相互间的差异却很大,并且随着文明的发展而加剧。
因此,这套有待完成的作品应当表现三种形态:男人、女人和事物,也就是写人,写其思想的物质表现;总之,是要写人与生活。
然而,一台角色多达三四千人的社会戏剧,怎样才能使它兴味盎然呢?
作家的信条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之所以不亚于、甚至还优胜于政治家,就在于他对人间百态的某种决断,对某些原则的忠贞不贰。
人类既不善,也不恶。同它与生俱来的,既有某些本能,又有若干才干。卢梭断言社会使它坠落;其实不然,社会正在使人类变得更好、更完善。不过,利欲也在助长人类的不良倾向。天主教,是遏制人类坠落倾向的一套完整制度。
既然是描摹整个社会,是从大动荡中来捕捉社会,那么就会出现、也必然会出现在某一篇作品中恶多善寡的情形,就会在画卷的某个局部里冒出一帮罪人。在我所描绘的社会图景中,潜修德行的人物仍多于应受责罚的歹徒。同历史学家相比,我在这方面做得还略胜一筹,因为我更自由。
关于人类社会,我不同意笼统地说它一直在进步;我相信人类在自我改善之中得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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