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美玲这次到马有天房地产公司，主要是冲着王如海去的。
乔美玲心情有些激动，脑海里回放出十年前的一次酒宴。王如海在集团公司某部门还是个小头，四十多岁的模样，斗鸡眼，马脸上像是被人扔了颗手榴弹似的炸出了许多坑点。听说，王如海在部队里是个英雄，某地地震时，他一人一晚上救出了七条人命，自己好像从此落下了腰什么的毛病。
那次，王如海作为主管部门领导到单位来检查，乔美玲是办公室主任。当晚接待中，乔美玲穿了一件玫红色的毛衣，衬着如煮熟剥开的鸡蛋白的脸蛋，身材凹凸有致，过去给王如海敬酒，看得王如海斗鸡眼更加斗鸡了，直愣愣地盯着乔美玲的脸蛋，仿佛要吃了下去。
那时，乔美玲才三十来岁，仕途上正春风得意，能说会写，很受领导的欢心。乔美玲也知道自己美在哪里，往往不要领导直言，就会端着酒杯向客人敬酒，自己一杯，客人两杯。男人多是招架不住，被乔美人的娇嗔撒赖，多是连饮带灌，高兴地多喝了去。
不过那天王如海却很较真。他毕竟是军人出身，看不得女子的矫情。越是乔美玲劝酒，就越是不喝，左拉右搡，硬是绷着脸去。还一本正经地说：一对一喝白酒，这才公平合理。乔美玲扭着身子像转麻花样撒着娇，道：人家不是女人吗。好像撒娇对他没用。乔美玲迫于无奈，撇着老总的脸色，知道必须要让王如海喝酒。只好换了种方式，听命王如海的，端起斟满白酒的酒盅，和王如海一对一的，在大家欢呼中豪爽地喝了起来。王如海来了兴致，喝了一个，又回敬乔美玲一个，还要炸个雷子。接着在大伙的起哄声着，建议不如喝个交杯酒。乔美玲给架了上去，意气用事，也举起了酒杯，倘若不是单位财务部大姐林必若的阻拦，自己定是豪爽地与王如海喝了。记得那天，自己混杂了两种酒喝了，回到家就吐了。头晕如坐过山车。王如海离去时隐晦的笑容，使劲握她手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王如海现在是马有天房地产公司总经理。
乔美玲买了马有天房地产公司开发的玫瑰园小区的一套房，到手发现三楼前面是一幢十八层楼遮挡，冬天几乎看不到太阳。想着王如海是该公司的总经理，想来找他换套房子是件轻易而举的事情，大不了加点钱也不为难了王总经理，更何况早在十年前他还有过要和自己几乎喝交杯酒的经历。想到王总经理过去色迷迷的眼睛，乔美玲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迈进电梯的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王如海的办公室在十六楼。1618房间。门是半开着。从半开着门前，可以看到已经发胖的王总经理，头发有点谢顶，脸颊像是吹足了气的气球，鼓胀起来。如果说当年的王如海是倒立三角脸，现在的王总经理就是团字脸，一团和气，如一只圆的气球，丰满而知足。
乔美玲伸出左手，在深咖色的橡木门上弯着食指，鸡吃米似的“笃笃”两下，王如海抬头说了声“请进”，身子陷在黑色的皮转椅里，没有起身。
“什么事？”王如海公事公办的神情，眼神漠然，完全没有了十年前看乔美玲那种贪婪的感觉。似乎连认识乔美玲都忘记了。
“王总，还认识我吗？”乔美玲有些局促，脸有点红。
“你——，奥，是乔，乔，乔……”。
“对，乔美玲。”
“找我有什么事？”王总经理的语气也是如自来水般，冰冷，无味。
“我……，事情是这样的……”，乔美玲结结巴巴地把来找王总经理的原由说了一遍，原来顺畅流利的口齿，在王总经理不耐的眼光中变得磕磕碰碰。
王总经理把身子往后仰在高大的靠背椅里，语气冷淡平板地道：“实在抱歉，我帮不了你。一切你还是按照原来合同进行。我无权改变公司的任何规定。”他欠起身，“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
乔美玲红着脸走出了王总经理的办公室。十六楼通向电梯口的墙面，立着款高大的穿衣镜。乔美玲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在镜中的自己：穿着一年前有点褶皱的黑色毛呢外套，在地摊上买的四十元已经起球的紧身裤，脚上的咖啡色皮鞋，一眼看去，也不是什么高档货。更可怕的是那张脸，经过了十年时光的淘洗，特别是五年前被前任老总免去了职务，当了业务员后，在外面风吹日晒，脸上已经遮不住起了许多的斑斑点点；窄的额头上，不知觉中，堆积起了三四道皱褶，看起来，苦歪歪的。还有，还有那两鬓的鬓脚，居然已经渗出了缕缕白发。让人不禁生出“功名未就鬓先催，此生谁料”的感慨。
随着电梯往下，乔美玲有点好笑自己的幼稚。走出大厦的旋转大门，一阵风吹来，乔美玲不禁缩了一下肩膀。她把目光投向远方，一丛淡紫色樱花树已然蓬蓬开放。尽管还有倒春寒，毕竟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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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17 19:3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