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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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孝鲁迅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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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巨埋儿)
俗话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
“孝”,作为古代伦理所确定的基本规范,历来受到高度重视。即使是在最动荡混乱的魏晋南北朝时代,也不曾忽略对“孝”的倡导,不曾降低对“孝”的要求。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意”,禽兽尚且知恩图报,就更不用说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了。在独生之女越来越多、“啃老族”大量涌现的当今社会,尤其是农村,实在是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孝道,弘扬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否则,一些老人感叹的“养老防儿”之类的黑色幽默就的确成为“时尚”了。
但是,宣传孝道,也应该从现实出发,有新内容,新内涵,而不是简单地搬出古代的东西来贴标签。
有些地方在倡导孝道时,首先想到了古代的《二十四孝图》,并且投入不菲的资金进行设计,弄到走廊的墙壁上,作为一种文化打造属于自己的品牌。这本身当然无可厚非,然而我们传统的东西中往往是精华与糟粕共存,鱼目与珍珠混杂,有时候真假难辨,是非不分。
就说这“二十四孝”吧。尽管里面确实是非常“典型”的孝子的故事,但他们的行为显然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所能达到的“高度”,是可望不可及的标杆,有的,因为违背人之常情或科学道理而让人觉得极不可信。当作寓言或者神话故事读是可以的,真正用来作为孝的标准恐怕不太合适。
比如说这“尝粪忧心”:
庾黔娄,南齐高士,任孱陵县令。赴任不满十天,忽觉心惊流汗,预感家中有事,当即辞官返乡。回到家中,知父亲已病重两日。医生嘱咐说:“要知道病情吉凶,只要尝一尝病人粪便的味道,味苦就好。” 黔娄于是就去尝父亲的粪便,发现味甜,内心十分忧虑,夜里跪拜北斗星,乞求以身代父去死。几天后父亲死去,黔娄安葬了父亲,并守制三年。
且不说这“心灵感应”的真实性问题,也不必说这尝粪便测病情的科学依据,单是“尝粪便”的做法已经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不揣冒昧,笔者觉得这绝对是一种“秀”,是出于对当时社会“人才选拔制度”的一种政治投资,用这种非常之举为自己捞取名声,以求飞黄腾达。其行为本身已经与孝道无关。“乞求以身代父去死”,“几天后父亲死去”之类,实际上也透露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信息。
而且,我在读这则故事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越王勾践在战败后伺侯吴王夫差时同样的行为。但夫差是忍辱偷生,以求东山再起,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位叫庾黔娄的“南齐高士”在如法炮制时,是否是在读史书时得到了某种启示呢?
再说说“卧冰求鲤”:
王祥,琅琊人,生母早丧,继母朱氏多次在他父亲面前说他的坏话,使他失去父爱。父母患病,他衣不解带侍候,继母想吃活鲤鱼,适值天寒地冻,他解开衣服卧在冰上,冰忽然自行融化,跃出两条鲤鱼。继母食后,果然病愈。王祥隐居二十余年,后从温县县令做到大司农、司空、太尉。
继母,往往是受人诟病的对象,这不难理解。王祥很不幸,因为生母早丧,不得不面对继母的冷遇。好在他能以德报怨,处处遵规守礼,事母至孝。——奇怪的是,读到这则,我又想到了差不多情况的舜的故事。——不久,机会来了,继母患病要吃活鲤鱼(不知道这是不是继母给王祥出的一道难题),于是他就在天寒地冻时,解开衣服卧在冰面上,最后“冰突然自行融化,跃出两条鲤鱼”,并且“继母食后,果然病愈”……
读这一则,我首先是把它当作寓言故事的,愚公要移山,“挖山不止”,但他的愿望最终是因为感到了天帝才实现的。王祥其实也一样,要不是“冰突然自行融化”,恐怕不一会儿就冻僵在冰上了,连命都搭上。难道他的行为感动了鲤鱼,它们毅然情愿以自己的生命来成全王祥的孝心?看来王祥也非我世间凡人,要不,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体比火炉的温度还高,而且还有足够的热量能把坚冰融化呢?或者,他是得到了神灵的明示,否则,他为什么不选择用石头砸开一个冰窟窿,用钓杆去钓,而是解开衣服卧在冰面上呢?
再来看看这则“埋儿奉母”:
郭巨,晋代隆虑人,原本家道殷实。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独取母亲供养,对母极孝。后家境逐渐贫困,妻子生一男孩,郭巨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当他们挖坑时,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上书“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孩子。
为了节省些粮食孝敬母亲,生了孩子竟然狠心要将其埋掉,这简直就是没有人性了。好在这位郭大人也以其“惊天地泣鬼神”的孝心得到了“天赐”的黄金,才成全了其孝敬母亲、“兼养”孩子的“善举”,否则,这个刚刚出生的无辜的孩子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父亲以“孝”的名义扼杀了。看来,在挖坑时,郭大人心里只有母亲,是听不到亲生儿子撕心裂肺的“哇哇”的哭声的。
郭巨的行为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伺侯齐桓公的易牙。
易牙,是齐国宫廷的厨子。他会颠大马勺,烧得一手好菜,深得桓公的喜爱。有一回,桓公召见易牙亲自问他:“听说你善烹调,山珍海味我都吃腻了,就是没尝过人肉啥滋味。”这实际上是桓公随便开的一个玩笑。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易牙暗暗记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桓公没有没吃过的,反正豁出去了,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一不做二不休,就将自已的亲生儿子杀死,挑那好地方做了一盘蒸肉敬献给桓公。
还是管仲看得透彻,“按人之常情来看,没有不疼爱自己亲生儿子的。能忍心杀他儿子,那么对国君又有什么下不得手的呢?”
果然,到了后来,易牙一听说桓公要死,便与坚刁、常之巫串通一气,阴谋作乱。把宫门堵得严严实实,把宫墙砌得高高的,不让人们通行,假借桓公的名义发号施令。齐桓公死在寿宫。尸首无人理睬,以致腐烂发臭,蛆虫爬出门外,三个月没人安葬。
我读“二十四孝图”还发现一个现象,就是其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后来身居高位的。没有查过其成书的年代,但其初衷,却好像是在为某些人歌功颂德,并且牵强附会一些古代先贤的故事。
其实,鲁迅早就写过一篇叫《二十四孝图》的文章,忆述儿时阅读《二十四孝图》的感受,揭示封建孝道的虚伪和残酷。认为这是将“肉麻当作有趣”,“以不情为伦纪,诬蔑了古人,教坏了后人”。
我们现在所提倡的孝,应该有时代的新特点,而绝不应该是这种封建社会的“愚孝”,“假孝”。也应该引起注意的是,倡导某种美德,一定要从现实出发,建立一种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准则,而不是将特例当成目标,或者故意夸大事实。
宣传是要讲究真诚的,不然,会适得其反。就像鲁迅批评的《三国演义》在塑造人物上的问题一样,“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