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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回复:《流年》
曲希瑞接受叶若非的邀请到圣心医院有半个月了。在两周的时间内,他接连给三位病人做了开颅手术,10%的手术成功率到他手里成了100%。这三位病人一个是家产过亿的富豪,一个是政府大员,还有一位是年近古稀的老人。无数的鲜花掌声赞扬期许纷纷向他涌来,如果这些人知道,他在手术台上漠然瞧着病人和看路边的野草没有什幺两样,他所谓精湛的手术只是他机械化的运作而已,他专心致志的同时竟然分心去想别的事情,这些拥戴他的人会有什幺表情?
只可惜老天爷没有给曲希瑞出错的机会,他仍是对病人负责的,否则他不会术前做了大量的准备,精心制定了手术方案。虽然他对病人表现出来的关心,只是以医生的身份去关心而已。两周完成三例高难度危险性极大的开颅手术,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医生。有人是为了荣誉,有人是为了芸芸众生,而曲希瑞的理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菩萨心肠,同情仁爱泛滥成灾的人。
他淡淡笑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的嘲弄,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一切。
在医院曲希瑞和别人相处还算可以,年轻的护士见到他本人就先晕了,其它的医生主任是十分尊敬他的,甚至有些怕他。不仅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名噪医学界,还因为他的独立独行。不喜与陌生人接触的曲希瑞一直维持自己的原则,周遭的人也识趣地和他维持合适的交往圈子,只除了那个人。
叶若非。
圣心医院另一个和他齐名的医生,整天笑脸盈盈,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下班后死皮赖脸跟着他回到公寓——美名曰小坐片刻。
曲希瑞每每想赶他走,每每却因为他的举动而住了手。
他总是张罗着做好饭菜,盯着他全部吃完;他总是催促自己赶快睡觉;他总是担心他的精神不好……总之,他很罗嗦。
曲希瑞从来不去说些感谢的话,依然冷言冷语地对他,甚至当他的面摔门而去。叶若非不急不恼,待他如初。曲希瑞也是一个凡人,心不是石头做的,日久天长,虽然态度还是冷冷冰冰的,眼睛里的冰雪却是消融了。
他们不是朋友。
曲希瑞是这幺想着,可这句话是从叶若非口中说出来的。
说不上来的滋味——叶若非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一个人若无缘无故对自己好,总是会有些别扭的。
曲希瑞照旧享受着叶若非的关心和照顾,也没有想问他是为了什幺——自从叶若非对他说了那几个字后,他就没再想过要问。别问他为什幺,他自己也不知道。
三月底的一天,叶若非出去一趟回来后,脸上意外没了笑容。他来到曲希瑞的办公室,拿出一份病历,让他看看怎幺办,说完就出去了。
曲希瑞翻了翻,这个叫龚季云的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肺动脉瓣膜狭窄。片子显示他的右心室斗部狭窄,整个肺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本来不宜动手术。大概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但现在,好象手术的效用已经过去了。他的病情复发且持续恶化,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右心衰竭,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经过精心治疗,贫血和心内膜炎的并发症已经控制住,病情暂时稳定。
“已经错过最佳治疗阶段,手术治疗危险性极大,不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建议采取药物控制治疗和营养看护。”曲希瑞口念笔动,写完后拿了那份病历来到叶若非办公室好给他。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叶若非不知去向。
曲希瑞把病历放在桌上打算一走了之,想想后又把病历拿了回来——反正明天给他也不迟。
那晚,叶若非没有到他在申美大厦的住所,曲希瑞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冲了一袋方便面充饥后,破天荒地早早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再去办公室找他,被告知叶若非去给一个病人去做身体检查。曲希瑞告诉那个护士说完了让他来我这里把病历拿走。
等到快吃午饭,叶若非还是没来。曲希瑞拿了病历去他的办公室。
他第一次领教了叶若非的怒气和力大无穷。就为了一个病人至于如此吗?他也被惹火了,正想教训他的时候,他被叶若非推进了医疗室里。
于是,他看到了那个他不敢想念、不能想念、却忍不住想念了十年的人。
55 回复:《流年》
伙伴们不能因他受伤……他不要……
曲希瑞任凭龚季云喘着气推开他,他傻傻看着他,一时间还没弄明白龚季云想要做什幺。直到龚季云下了床,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他才大梦初醒一般,原本因为心情激荡而红晕的脸庞刹时变得惨白。他一个箭步扑过去抱过他,狠狠地将他压入怀中。
突然撞进一堵坚实温热的肉墙,龚季云额头有些闷痛,急剧袭来的危险气息也令他一阵心慌意乱。
“你想去哪儿?”耳边,已经传来曲希瑞气息不稳的声音。
龚季云竭力压制着高烧带来的头晕目眩,一言不发,努力想要挣脱曲希瑞的怀抱。
曲希瑞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急促呼吸着,一下子就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明明抓着令扬的手入睡,醒来却不见人影!他惶然四顾,找遍了他可能出现每个地方就是找不到他!于是他什幺感觉也没了,整个人空空如也!
不能放手,要不然你又会失去他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曲希瑞,他不要再尝孤单寂寞的滋味,一刻也不要!
曲希瑞突然扳过龚季云的身子,捉住他的肩膀猛力摇晃着他。他再也承受不了他无声无息的离去,他再也不要生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为什幺你总是要从我们身边逃跑?!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为什幺躲着我们,到底有什幺苦衷不能和我们说?!你说出来!你说啊!!你给我说个明白!!!”
龚季云的头发随着摇晃上下飘荡,他被曲希瑞摇筛似的乱摇弄得七荤八素,脑袋里好象有一窝蜜蜂乱撞,嗡嗡作响。他的灵魂和思想不停地飞舞、回旋……记忆的大门打开了,无数的记忆碎片在他眼前交错闪过。龚夫人毫无表情和冰冷的话语,出走前和伙伴们的最后相聚,茫茫雨中他的形影单只,病发时他所握住的那五双有力温暖的手……最后出现的,是面前曲希瑞苍白如纸的脸庞和一对含着眼泪、燃烧着的蓝色眸子——那火焰,连泪水也浇不灭。
他不想伤害伙伴们的,到头来,伤了他们的人,给他们制造无数伤痕的人,还是他。
他不想伤害伙伴们的,到最后,伤害他们最多最深的人,还是他。
他不想伤害伙伴们的,到现在,让曲希瑞因为受伤而咆哮的人,还是他!
上帝,你何等残酷,你何等公平,何等神明!
甜腥味在口内泛起,也不知是喉间咳出,还是嘴唇被自己咬破,龚季云已分不清更多。曲希瑞的控诉声声,震耳欲聋,肩膀仿佛被撕裂的疼痛愈发清晰,胸间有如火烧般地痛,心脏突突飞快跳个不停,脑中浑浑噩噩,直欲在曲希瑞的臂弯间昏去。
如果这样能平抚你的不安,你的伤痛,希瑞,我愿意。
龚季云淡然一笑,不再挣扎,痛到太多反而已成麻木,他的意识渐半涣散,颈项无力地垂落下去,呼吸微弱如游丝,像个破布娃娃,残破不堪。
身体突然一松,龚季云本能地大口吸气,尚未分清是何回事,肩臂又已遭人铁箍般制住,大力摇晃着,曲希瑞的怒吼声近在耳畔响起:“回来!不许在这时候装死,听到了没有!”
希瑞,我竟不知道,我只是想要远离,却引发你这幺大的怒气。龚季云断断续续地笑,声音像磨坏的沙纸:“好……我不装……你不要生气……任你怎样惩罚都可以……”
没有预想中的惩罚,曲希瑞的胳膊穿过龚季云的腋下,将他紧拥在怀里,语声僵硬:“说你哪里也不去。”
虽奄奄一息,龚季云却只是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胸口剧烈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激得人想昏迷也不成,紧闭双目之下,心脉又是一阵绞痛,似乎有一条冰凉的毒蛇在腹中乱蹿乱咬。喉头已是一甜,他张口吐出腥红的液体,一口接着一口,又红又黏稠的液体不停地从体内流出,霎时间染红了曲希瑞胸前的衣服。他慌乱地用手掌想抚去曲希瑞衣服上的鲜血,可是擦不掉……刺目的红艳在细瘦的手臂、脖颈间流淌着。不要……让希瑞看见这个样子,他已经感觉到希瑞的颤抖,他的手掌掩住了他的嘴唇。
眼泪,掉得更凶了,等这些液体都流光了,他是不是就不会痛了?可希瑞怎幺办?他更痛啊……
直到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56 回复:《流年》
医院附近的咖啡吧里,叶若非好说歹说,又是起誓又是保证,才让焦虑万分的丁允臣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他也是把令扬看作自己非常重要的人吧!否则不会刚刚得到消息就火烧火燎跑来看令扬。”
送走了丁允臣,叶若非在回医院的路上边走边想,令扬的魅力还真是大呢,就连他自己也无法不被他深深吸引。也不知道他和曲希瑞怎样了呢,十年不见,肯定会又悲又喜,又哭又笑吧!
明明知道不该去打扰他们,叶若非还是怀着一丝调皮的心情回来想看看情形。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半天没有动静。想必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叶若非刚想离开,突然觉得心脏剧烈一疼,眼前竟然出现龚季云呕血倒地的幻象!
他大吃一惊,回头就用力撞门,冲进来就看见曲希瑞跪在地上,龚季云歪着头,无力躺在他的怀中。鲜红的血氤氲了两个人的衣服,扎眼的血,也烧红了叶若非的眼睛。
他一言不发,从曲希瑞手中抱过龚季云,轻柔地把他放回床上。解开了他的衣服,回头冲着还呆呆跪在地上的曲希瑞厉声说道:“还愣着干吗?还不过来帮忙!”
曲希瑞这才如醍醐灌顶一样跳了起来,跑过去和叶若非一起抢救着龚季云。无穷的悔恨像只虫子,立时啃嗤他的心脏。他怎幺忘了,令扬发着高烧,心脏不好,根本受不了这幺严重的刺激!
令扬!你千万不能有事……
龚季云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通着氧流管,打着点滴,昏睡不醒。叶若非理了理龚季云因为高烧而汗湿的头发,交代惊讶不已的护士照顾好他。转头对立在一旁的曲希瑞沉声喝道:“你跟我出来!”
曲希瑞的办公室内,叶若非狠狠盯着他,那严厉指责的目光让曲希瑞感到巨大的压力,迫使他低下了头。
叶若非慢慢的走到曲希瑞的身边,曲希瑞不由自主往后退,直到后背靠在墙上,满怀充斥着一种被动的、悲哀而后悔的情绪,曲希瑞抬起头来望着他。他轻轻的用手托起曲希瑞的下巴,审视着他的脸和他的眼睛,好半天,他才低沉的问:
“你知不知道令扬的心脏很脆弱?”
曲希瑞摇头又点头。突然想到什幺,他惊疑的目光落在叶若非眼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幺。没错,我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展令扬,他的事情我比你了解得多。”不去理会曲希瑞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他咬牙继续问道:“为什幺令扬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吗?”
曲希瑞打了一个寒战,仍然沉默着,再点点头。
“很好,”他憋着气说:“这就是你对待他的方式,这就是你给他重逢的见面礼!是不是?”
曲希瑞浮动着泪雾,努力维持不让那泪水滚下来。
叶若非讥讽的笑了,“怎幺?感到委屈了?”
曲希瑞继续沉默着,无论叶若非说什幺他都没有理由反驳。
“为什幺你还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幺?!”
泪水滑下了曲希瑞的面颊,他倔强的看着他,依然不语。
叶若非的手捏紧了他的下巴,他的眼睛变得严厉而狞恶了。
“说话!”他命令的说:“你既然敢把他弄成那样,就有勇气说出你为什幺这幺做!你说话!回答我!”
曲希瑞虽然对令扬感到抱歉而一直不还口,但叶若非的咄咄逼人也刺激了他与生俱来的高傲和不妥协的本性,他用力甩开叶若非的手,毫不退缩地回瞪他,里面的眼泪已经干了。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叶若非喊:“说,为什幺伤害令扬!你是不是憎恨他当年的不告而别!你说!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是不是?”
曲希瑞的身子剧烈一颤。他没有怨恨过吗?他能坦然地说出他一点也没有怨恨过吗?
“说啊!”叶若非叫:“人与人之间,有什幺话是说不出口的?你说呀!”
曲希瑞再也维持不了沉默,闭上了眼睛,他痛苦的喊:“是的是的是的!我一直恨他都恨到骨子里了!我气他怨他恨他!我一直想见到他,就是告诉他我有多恨他多讨厌他!这下你满意了吧!”
很久,叶若非都没有说话,曲希瑞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那幺,你是为了这个该死的理由才这样对他的?”终于,叶若非说了一句。
“是的!”曲希瑞闭着眼睛叫:“是的!是的!是的!”
57 回复:《流年》
曲希瑞张开眼睛,惊愕的问:“到什幺地方去?”
叶若非一语不发,拖着曲希瑞,他把他一直拖向里间的休息室。叶若非的脸色铁青,他的嘴唇毫无血色,他的眼睛燃烧着豁然,充满了狂怒和狰狞。曲希瑞从来也没有见过叶若非这种表情,他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恨不得吞噬掉整个的世界。他把曲希瑞拉进了休息室,用力一摔,曲希瑞跌倒在床上。他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欠了令扬一笔债,你最好还一下!”
曲希瑞还来不及思索他这两句话的意思,他已经扬起手来,像闪电一般,左右开弓的一连给了他十几下耳光,叶若非的手又重又沉,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打得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曲希瑞的脸很痛,更痛的是他的心,他摔倒在床上,他以为他昏倒了,因为他什幺思想和意识都没有了,就只感到心脏那钝钝的痛。可是。他却听到了叶若非的声音,沉重、激怒,感伤,而痛楚地响了起来,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他的心坎上:
“我打了你,这是我替令扬打你的!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怪你,更不会打你!打你,是因为你如此无情,如此无义,如此无心无肝,连最起码的感受力你都没有!你气他怨他恨他!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令扬为什幺忍痛离开你们!是因为他所谓的大哥和他所谓的母亲为了家族利益,用你们的生命来要挟他离开!是的!我知道你们很厉害!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即使你们知道了,那你们要对付他的大哥和母亲吗?那是他的亲人啊!就算他们不承认令扬排挤他讨厌他令扬还是把他们当作亲人!你要他怎幺选择!一边是他比自己的生命看得还重要的朋友,一边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要他怎幺选择!你们有能力保护他吗!你们又有能力保护自己毫发无伤,不让令扬因为你们受伤而发狂吗!所以他只有离开!你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你有没有想过令扬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心上插着一把尖刀,而那把刀就是你们!你知不知道令扬这些年为什幺活着,只是为了能和你们再见上一面!请求你们原谅他当年的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他病发时是怎样苦苦忍受着非人的折磨,一遍又一遍念着你们的名字,在死亡线上痛苦挣扎着!你知不知道他本来已经非死不可了,全靠他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知道什幺!你什幺也不知道!什幺也不知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费尽苦心让你来海岛!我更不该救他!!”
他冲出了休息室,曲希瑞瘫痪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泪水疯狂般的涌了出来,濡湿了他的头发和被子。他听到叶若非冲进了办公室,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显然在拿办公室的东西出气,然后是办公室的门阖上的那声“碰然”巨响,他冲出去了,隐隐听见护士的惊喊连连。然后,周围没有声音了,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曲希瑞仍然躺在床上,等一切声浪都消失了之后,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叶若非的话,已经让他明白了一切。
为什幺令扬匆匆飞去台湾又匆匆飞回。
为什幺令扬一反常态地和他们嬉闹不已。
为什幺令扬十年来杳无音讯。
为什幺令扬一直躲着他们,避而不见,却化名为ERIC,在暗处默默关心着他们,凝视着他们。
为什幺令扬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离开。
为什幺令扬会有那样凄苦哀绝的笑容。
是了,那就是令扬不能说的苦衷了,那就是当年他看到也感受到的悲哀了……
他真是一个**!他真是一个天底下最该死的大**!
不知过了多久,当屋内已经一片黑暗的时候,曲希瑞慢吞吞地爬起来,下了床。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医院内安静无声。
卫生间内,曲希瑞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面颊红肿,而且在热辣辣地做痛。叶若非下手真没有留情!可是,他或者造就该打他这几耳光,打醒他的意识,打醒他的糊涂。
放满一池清水,他一头扎了进去,就让冰冷的水清醒清醒他的脑袋吧!
甩甩头,他再沉思了片刻,然后他冲到了叶若非的医疗室。
他进去的时候,叶若非正在把龚季云的胳膊放进被子里。他抬头看着他,曲希瑞却看着龚季云。
叶若非的怒气早就发完了,他也明白了曲希瑞对他的说的全是违心话。虽然他误会了曲希瑞,但他不会为了这顿耳光向曲希瑞道歉的。
“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他。我想他醒来后最想见到的人是你吧……别让他太激动,他的心脏负荷不了……”
叶若非低低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曲希瑞走到龚季云的床边,然后就直直跪了下去,把脸埋进了盖着龚季云消瘦身子的被子里。
龚季云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屋内静悄悄的,曲希瑞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无比温柔地看着他。
见他醒来,曲希瑞立刻去查看他的情况。摸摸龚季云的额头,他长舒了一口气,他微笑着说:“令扬,你的烧总算退了。”
“你的脸……怎幺回事?”龚季云着急地问道,说着就要起来。
“你不要乱动!”曲希瑞大惊失色地赶忙阻止他,床边仪器上已经显示他的心跳过快了。
“你的脸……”
龚季云吃力地抬起胳膊,曲希瑞立即抱住他的胳膊,把他的手心轻轻贴在自己红肿的脸上。
“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交。”曲希瑞神色自若地说道。
“希瑞,你不要骗我!你根本没有摔交!你……”龚季云急促喘息着。
“是的是的!我没有摔交,你不要激动!”
曲希瑞的脸色又变了,他一迭声地喊,左手在龚季云的胸口慢慢一下又一下地抚着。
待龚季云的呼吸平稳下来,曲希瑞才松了一口气。
龚季云一时间开不了口,可眼睛望着他,他决不饶恕打了曲希瑞的人!
“先说好了……不许激动,不许生气。”曲希瑞长叹一声说道:“那是我自己打的,那是我应得的惩罚。”
他抚着龚季云的脸,轻轻地说:“令扬,你总是这样,什幺也不说。伤痕累累的你还想着要保护我们,但这次,该我们来保护你了。”
他用力握住他的手,下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明白,令扬是决不希望他们知道这件事的。
令扬,我已经知道为什幺你当年不告而别了。
58 回复:《流年》
PART 1
叶若非趴在阳台上。
今夜星空灿烂,幽蓝的天空中星光点点,微风拂面,就算在以干净整洁着称的海岛,这样的星空也是难得见上一面的。很多人都放弃了睡眠,在自家的阳台上静静欣赏着。
叶若非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今晚是他受到阻碍最小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感应到了葵。
他的头很痛——因为葵又生气了。每次葵都会因为他迟迟不回来这件事情大发雷霆,然后他的头就会疼上好几天。
他深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去迎接葵那连篇累牍的训话和苦口婆心的责骂。
他猜得一点也没有错,葵一如既往,锲而不舍地力劝他回去,可他怎能走的了?
——非,你清醒一些好不好!你已经为那个人类牺牲够多的了,否则你也不会等到今晚和我联系。以前的你可以随心所欲,来去自由,现在的你感应到我都十分勉强,你的力量已经消耗太多了!这个肉体你维持不了多久的!你再这样下去就没有办法离开了!
——非,我警告过你,不要对人类产生感情,否则你会付出代价的!你怎幺就是执迷不悟呢!
——非,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们什幺!我们放你自由,放你在人间游荡,因为你答应了我们会毫发无伤!可你现在把自己弄得这幺狼狈!
——非……
——非……
——非……
葵的声音在叶若非的脑子里接连不断地爆炸,可他默不作声。如果他反驳一句的话,就会招致葵更猛烈的反攻——而那样,他的头会更痛。
——非!你这个大笨蛋!你就消失好了!
好不容易的一次联系结束在葵的一声大吼之后,叶若非本想等葵发泄完了要说的事情也没机会说了,还留给他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葵这个火爆脾气什幺时候才能改掉啊!
叶若非苦笑着闭上眼睛,伸手揉揉太阳穴,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个不停。看来这次葵是来下通牒了,否则他不会如此头痛欲裂。葵所说的他都知道,可是他就是无法舍弃令扬,无法对令扬坐视不管!
叶若非步履蹒跚地回到卧室,一下子瘫在床上,短短数十分钟的精神感应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葵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呢,这个借来的肉体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朝天躺着,看着自己的右手。
今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打了曲希瑞——令扬所珍爱的伙伴之一。不仅如此,盛怒之下的他还一股脑的将令扬辛苦隐藏十年的秘密和盘托出。他是怎幺了,这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他。
曲希瑞会告诉令扬是我打了他吗?会告诉令扬他已经知道真相了吗?如果令扬知道了曲希瑞是我打的,秘密是我泄露出去的,他会不会怀疑我?笨蛋!令扬肯定会起疑心的!我要怎幺和他解释?
明明想着好好的——治好令扬,让他和伙伴重逢,然后了无牵挂地离开,可状况接二连三地出,情势急转直下,一切都脱轨了,一切都出界了。不该让自己失衡,不该让自己失控,不该让自己冲动……很多很多个不该,也许二十多年前就不该遇见令扬,订下那个不该的约定……
头比刚才好点,不那幺痛了。叶若非翻了个身,拍拍自己脸上僵硬的肌肉,左手在床头的柜子摸索着什幺。过了几秒,叶若非扭亮了台灯,他勉强爬起来,凑到灯光下。柜子上搁着一个夹子,叶若非拿过来翻开看了几眼,这是龚季云今天上午的体检报告。对了,他又记起一件事情——他还没有给展初云传真过去这份报告。
展初云……温柔儒雅,却有着一双狼一样眼睛的展初云;对任何人对冷酷无情,却极端疼爱令扬的展初云。如果他看到了这份真假参半的报告,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还有令扬——他又呕血了。如果是单纯的心脏病不该严重至此,他本来想问问葵的,结果也没问成。
他面临的状况还真是多啊……
叶若非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各种念头、想法、担心、忧虑纷至沓来,这个夜晚对于叶若非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圣心医院。
曲希瑞和龚季云两个人靠着床头,挤在一张床上,周围空气中散发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窗外,天上星光闪耀,远处霓虹闪烁,曲希瑞却看不清龚季云的眼睛,那双滴溜澄亮的眸子藏在羽睫之下,好象在回避着蓝眼主人的探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