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黛玉初到贾府时,由于贾母的宠爱,吃穿用度和宝玉一样,但是她仍然觉得孤独,因为毕竟她不是贾府中的人,对于贾府来说,她始终是一个“他者”。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对于她来说,既无父母,亦无兄弟姐妹。唯一的童年伙伴就是宝玉,虽然紫娟和她情同姐妹,但毕竟是主仆关系。再加上她先天病弱,这就预示了她孤寂凄苦的命运,虽然在生活上优裕,但是精神上却孤苦无依,正是因如此,形成了她孤独、敏感的性格和飘逸灵秀的艺术气质。
在来贾府之前,因为林家“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几个字”,所以请贾雨村为先生,教黛玉读书识字。黛玉灵秀聪慧,因此在大观园中的诗才可谓首屈一指,再加上她在贾府受到贾母的宠爱,也让她越来越的高傲和任性,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由于敏感的个性,她总是猜忌和疑虑,这也让她在精神上痛苦不已。
有一次元春分宫花给大观园中的姐妹,恰巧最后一个分到黛玉,她就疑心是别人挑剩下的才给她,对派来分花的人冷嘲热讽。但她的猜忌和多疑不只是源于她孤独、敏感的天性,也和她对宝玉的爱情有关。
她和宝玉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后来又来了宝钗和湘云,而且她们一个有金锁,沉稳精细美貌多才。一个有金麒麟,天真活泼、谈笑动人。对于“金玉之论”,黛玉是不能不担心的,她对宝玉说:“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不过是‘草木之人’罢了。因此她对“金玉良缘”十分敏感,本就体弱多病的她,精神也处于紧张、惊疑之中,在不断的灵魂折磨中,注定了她早夭的命运。
她对这一点多少是有认识的,因此她常觉得悲伤、凄凉。但同时也存有希望,那就是宝玉。对爱情的执着成为她生命中的主题。如果有一日爱情破灭了,生命也就要随之而去。她和宝玉一样,对于人生与生活的世界有着一种超然的认识,这与他们的“清明灵秀”的本质有着本源性的关系。
作者借贾雨村之口说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选玄之力,不能知也。”对于黛玉来说,这不能是用“善”与“恶”来概括的,而是“邪”,那就是与众不同,“置之万万人之中,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这是宝玉,也是黛玉的人格特点之一,具体表现就是个性突出。
二、
在大观园中,谁都知道黛玉高傲、任性。宝钗、袭人等故意“守拙”“藏智”,而黛玉却处处锋芒毕露,对一切虚伪做作的事情从不姑息,对于是非善恶,敢于发表自己的真实看法,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上上下下都和她渐渐的疏远。
但是她并不在乎,因她并不象宝钗那样为了成就和宝玉的婚姻而笼络人心,因为她认为爱情需要真诚,是宝玉和她之间的事情,在于心灵的相通,心意的契合。她将爱情置于理解之上,甚至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当紫娟提醒她趁贾母对她宠爱,成全她和宝玉的婚姻时,她却一再的迟疑。
对于天性敏锐的人,他们的性格孤傲,同时思想也总处于犹豫的状态中,这使他们总是显得“不合时宜”。敏感、犹豫的哈姆雷特,在对生存和毁灭的思考中,一次一次的将复仇的行动迟延。最终和恶一起同归于尽。
而黛玉在面对宝玉的爱情表白时,也总是心口不一。腼腆和矜持一再让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当黛玉读《西厢记》时,觉得“词句惊人,余香满口”而且“只管出神,默默记诵,而当宝玉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时,黛玉不觉带腮连耳根通红,登时竖起两弯似蹙非蹙柳烟眉,瞪着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对于宝玉的表白,她加以拒斥,让宝玉不知所措。
三、
性格在一方面是造成宝黛爱情悲剧的原因,但是真正造成他们的悲剧的最主要原因,却是他们的反叛思想与当时封建主流思想的对抗,正是因为宝玉的反叛态度,让贾府的统治者们在他的婚姻上将注意力放在“金玉良缘”上,对于贾府的长辈来说,把宝玉从反叛的轨道上导入封建主流的正轨,是特别主要的,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贾府正在衰败的趋势,正如冷子兴所说:“如今”所以他们把振兴贾府的希望寄托在“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的宝玉身上。因此,“温厚和平”“宽厚待人”的宝钗就成了“宝玉夫人”的最佳人选了,这与宝钗平日里的策略是分不开的,她“守拙”、“藏智”,媚俗从众,和向宝玉灌输媚俗“经济仕途”让她在与黛玉的斗争中最终取胜。
而黛玉平日里和宝玉一样,都是从不媚俗从众,保持自己独特的个性,即使在婚姻问题上,也决不妥协,不迎合大众,对一切庸俗和丑恶的东西都加以针砭。揭露人们种种“集体自欺”的行为本质,始终在媚俗的社会环境中保持清醒的意识,追求真挚的爱情和美好的理想,热爱艺术、喜欢幻想和诗意的世界。
正因为如此,和宝钗相反,小红说黛玉:“嘴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这是贾府下层的看法。湘云说她:“专挑人的不是”。“见一个打趣一个”。这是贾府上层的一般观点的体现。而她嘲讽袭人,叫她“好嫂子”,在宝玉和晴雯面前揭穿了她处心积虑的心思。并且在袭人试探她时,说道不是东风压倒西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明确表明自己的想法。因此表面“至贤至善”的袭人,在王夫人面前含沙射影,让宝玉搬出大观园,借此疏离宝玉和黛玉。
四、
宝玉见到黛玉时,说她是“神仙似的妹妹”,书中对黛玉的描写是:“两弯似蹙非蹙柳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黛玉具有虚幻和现实的两重性,她既是现实的存在,又是空灵的存在,她既是大观园中的“林妹妹”,也是“降珠仙草”的一个暂时的为报恩而幻化的世人。作者在反抗主流的儒家封建思想时,运用的是非主流的老庄思想,将前者视为“浊”、“俗”“男子”,而将后者称为“清”“雅”“女儿”,因为没落的儒家思想推崇的是一种男权的社会,等级制度都是以男性为根本的,而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而书中的黛玉不但才华横溢,而且还看《西厢记》等被当时主流意识形态所排斥的书。《庄子》有一段关于姑射山人的描写,黛玉就是这种想像中的空灵飘逸的理想人物与现实的一种结合,亦真亦幻。
全书有一个神话的大背景,因此,在宝玉和黛玉的身上,都有虚与实,幻与真的双重性,是浪漫的飘逸与现实的凝重的结合,在黛玉的身上,理想与虚幻的表现是以一种超凡脱俗的形式出现的,昙花一现的美丽与短暂,无尽的哀愁与泪水,似乎将人物置于一种飘忽的梦境之中,所以她是“清明灵秀”的“女儿”在宝玉眼中的完美体现,她远离一些和媚俗有关的人和事物,从来不说“混帐话”,而她在大观园里,因为“爱那几竿竹子隐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宝玉也有同感:“正和我的主意一样……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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