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说到中华最后一根辫子大都知道是老北大的辜鸿铭,外国人说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东方圣哲”你会认为是辜鸿铭吗?大多看过上世纪初学人传记的读者,能掰着手指数出一堆的名人,数到第二十人也不会落到辜鸿铭的头上。在国人的眼里这老头子就是顽固、守旧、落后;滑稽、狂悖、古怪。回忆老北大文人的书籍最数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写作细腻,看到周先生笔下的辜鸿铭,读者似乎可以想象出周先生谈起辜鸿铭时脸上的轻笑,也许在老一辈人眼里这老爷子更多了一份对时弊的不耻与诙谐笑骂。这,比滑稽要高尚许多了。
以前我是怀着对辜鸿铭自封清朝遗老的不屑,几次在天图书架上遇到《辜鸿铭别传》擦肩而过。偶然“天图”装修大约半年的时间,很多图书没有上架,每次去借书只好在别人还回书筐里挑剩菜,这本由李玉刚撰写的《辜鸿铭别传》就是在“剩菜筐”里发现的。书中说辜鸿铭晚年奢喜旧式女人的小脚,尤其那股“六必居”的杂臭。这本书不知怎的也和书中的主人一样的不修边幅,装订一侧开了线,外边卷了花,封面上淡黄色的水纹夹杂着烤白薯黄的颜色,就是这样的脏书让我动了心思。这样的书分明是看的人多,且看书人不分场合走着、喝着、吃着都在看,要么就是作者李玉刚的文笔好,要么就是辜鸿铭这个人物太有传奇色彩。俺拿下了这本书,也不分场合路上、车上、书桌、炕头不分场合看这本别传,一气呵成!
读完以后拍拍脑门还是想笑,这时我是笑自己,笑自己以前眼高手低,没有从书架上摘下这本书,笑自己对剩菜的识别能力,更笑辜鸿铭怪才之妙。人家辜鸿铭1897年就写出了这样的名言:银行家,就是当天气晴朗时硬要把雨伞借给你,而阴天下雨时又恶狠狠地把雨伞收回去的那种人。那个时代正是中国把白花花的银子给西方列强赔款的时候,整个大清也没有几家像样的“官银号”。一般人中国人怎么能如此精湛地品味出银行家的底脉。更想象不到这个被国人称为“老顽固”的辜鸿铭,少年时期在英、法、德三国游学13年,把英国的《莎士比亚》、德国的《浮士德》、《法国革命史》能倒背如流。
辜鸿铭早年可不是传统的守卫者,他为爱情剪掉辫子,青年的辜鸿铭是族人长辈眼里的“假洋鬼子”。大清的外务官路过新加坡,年轻的辜鸿铭一睹大清朝廷命官的芳容,被那一身官服、朝冠背后横插的孔雀翎羽和胸前的官珠所震慑,在他看来这一身行头比西方的燕尾服有威慑力,于是乎在和船上的大臣马建中密谈三日之后,辜鸿铭把他的命运和大清结合在一起。把那假洋鬼子的头发留蓄起来,登船回到香港学习中文伺机进仕。
辜鸿铭留洋13年,没有参加过正规的科举考试,不能成为大清国的候补官员。正在他报国无门的时候,张之洞在武汉招募幕僚,辜鸿铭到武汉成为张南皮手下的一名翻译。至此辜鸿铭算是心身投入到大清,脚踏实地地站在大清的土地上接了地气。他的上司张之洞既不同于李鸿章的洋务派,又不同于康有为的改良派,在这两派争斗的时候他在武汉踏踏实实办实业,从翰林院到武汉湖广总督一直是老佛爷的红人,也许就是张之洞的清流派思想影响了辜鸿铭,渗入他的骨子里形成对大清的孤忠。
毕竟,辜鸿铭的人生青春长成阶段是在西方度过的,对西方思想和历史他能够比国人了解的更为透彻,在中国清末改良年代,严复的翻译著作把西方的思想理论介绍给中国,而辜鸿铭却把中国那个阶段的时事,套上西方的称谓用洋文介绍给西方,比如他撰述了《中国的牛津运动》,称改良派为中国的雅各宾主义,用西方人类比思维方法在报刊上书写了大量的与西方叫板的文章。在国人热衷于用研究学习西学的时候,他翻译了“四书”,把中国儒家的思想精华介绍给西方。乃至在西方人眼里辜鸿铭是东方的“哲圣”,但是,在中国人眼里他是没有经过科举道路的半吊子儒士,只能在张之洞手下做外务幕僚。最终清末宣统皇帝以“游学专门一等”,赏赐为“文科进士”之衔。可见朝廷对他的西学建树还是相当的重视;但是,朝廷并了解老辜的内心,他敬仰的是“国学”头衔,尤其这赏赐的头衔还是在严复之后。其实就国学而言,辜鸿铭的学问比起那些清末的大国学家,皆不能比肩而行。当年北大校长蔡元培招纳其为北大讲授“英国文学”教授,也是看重了他13年的游学经历。
读过《辜鸿铭别传》好比把一个核桃砸开看到里面的果实,再品味果实沟壑里的养分,逐步改变过去那种嬉笑的看法。辜鸿铭的晚年的确有些不伦不类的愚忠,这并不能抹杀他正正年时面对西方列强的反击,对袁世凯的鄙夷笑骂,对北洋政府的不屑。就连他身上那种旧式文人的鄙陋,仔细剖析也有其愚弄别人的味道。袁世凯复辟给老辜送来300块大洋,老爷子翘着辫子径直走进八大胡同,一连走了几家妓院“唱名”,唱名而已并不唱身,花完了身上的银子仰天而去;北洋政府招抚留洋“海龟”做公务员,一个不耻之人跟他借大英帝国的文凭,先付其500块大洋定金。老爷子揣着银子登上火车到天津花天酒地一通造完,至于借文凭之事他早已抛到九霄之外。用老辜的理念,脏钱就得花在脏地方,花完了也洗去了身上的不净。留洋13年的老辜喜欢女人的小脚,这是一种癖好,也算是对旧传统的愚忠。不过,他对夫人尊重,在北大课堂上他公然宣称“男人不怕老婆,还有王法吗?”在他看来王法是青天赋予的“天规”,法律则是人治的产物,这也算是他忠君尊王的一个旁证吧。
书中说辜鸿铭是西方和东方眼中的“双面人”,读者通过这本别传,在镜子的两侧到了他的两面,读《辜鸿铭别传》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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