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的读书计划中没有关于许寿裳的书籍,只是,在一些书籍里看到许寿裳的名字,渐渐地这个人物鲜活起来。在《章太炎传记》里看到先生曾经和鲁迅、周作人、钱玄同等人,在日本榻榻米上坐听太炎先生授国学小课。章太炎传记前面附注了许寿裳先生撰写的《先师章炳麟》,文笔厚重,描写入神,巨细毕现。以后又在《知堂回想录》和与鲁迅相关的文章里,几乎许寿裳的名字无处不在。一次在书市看到一本《鲁迅年谱》作者为许寿裳先生,因书破旧不堪,自己没有收集旧书的爱好,只好作罢。这些读书的机缘,激发了我对许先生的兴趣。终于在天津图书馆大海捞针发现台湾出版社发行的《现代贤儒--鲁迅的挚友许寿裳》。
许寿裳一生从事教育工作,在教育界,既是著名教育家蔡元培的得力助手,又是蔡先生的莫逆之交。民国初年他追随蔡先生从南京到北京,参与中国教育建立建制工作,后在地方教育厅任职,就任于多所大学。抗战期间到大西北亲自主持西北临时大学的工作,抗战胜利以后赴台湾参与教育改革和编译馆的工作,在台湾期间,他力主肃清日本帝国主义的余毒,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推广普通话,研究台湾本土文化。他和后来随国民党政府退到台湾去的知识分子有着本质的区别,先生一生致力于教育和传记文学创作,很少参加实际的革命活动和主义的追求,主张佛法救中国。1948年2月18日,许寿裳先生被国民党特务残害致死。
许寿裳与鲁迅同乡浙江绍兴,青年时期就读杭州求是书院,从宋子平衡学。1902年以浙江官费派日本留学,初入弘文学院,预备日语。此时,鲁迅已经先于先生二个月到达,在同一学院江南班预备日语。从此二人成为35年的挚友。许先生性格谦和慈祥,宁静淡泊,温良质朴,和鲁迅的性格有差异很大,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莫逆之交。鲁迅生前,他们一起在日本走过了青春,共同投师章太炎、设计构想新文艺杂志。鲁迅最初的文章《斯巴达克之魂》刊登在先生主办的《浙江潮》杂志上。在民元前几年,他们一起在家乡兴办新学,经先生推荐鲁迅赴南京在教育部任职,以后又一起赴北京教育部任职。他们同桌办公,同住绍兴会馆,闲暇同去琉璃厂淘书。在女师大学潮中,他们同进同退。鲁迅南下以后,由福建赴广州任教,推举许寿裳赴粤教书,因鲁迅为营救学潮被捕的学生,他们一起辞职引退。鲁迅定居上海以后,虽然他们不能朝夕相处,每年也有几次相访和上数十封的通信。鲁迅生病以后许先生曾多次赴沪探望,最后一次鲁迅先生和他谈起做长篇文学的打算,可惜体力不支,且没有助力,经济窘迫,起草文章需要毛笔写作,最终长篇《杨贵妃》的腹稿和鲁迅的身体一起长眠地下。难怪许先生痛声疾呼:没有想到这却是今生最后一别!
鲁迅去世以后,许寿裳忍住悲愤,于次年一月为鲁迅文学奖筹款奔走,二月即返回北京,从西四三条鲁太夫人处,借阅鲁迅日记十四本,多次和鲁太夫人攀谈鲁迅幼年少年旧事,五月24日即撰成《鲁迅年谱》。鲁迅生前他为朋友知己,鲁迅死后他为挚友著书写序多部,为后人研究鲁迅、为记载新文化历史,许寿裳可以是呕心沥血。
过去我读过许多篇怀念鲁迅的著作,为许寿裳先生的文章入神三分。我们知道宋庆龄女士曾经劝慰鲁迅:中国需要你,希望你早治病。许先生在撰文中为挚友哭:他不去国外疗养,他不要欧美医生开药方,他不进医院治疗,根本在于经济窘迫。他的稿费要给养南北两家人,更多的是鲁迅自己出钱接济进步文学青年,帮助提携他们出版图书,难怪萧军萧红以及无数的晚辈痛哭先师鲁迅。
有人说鲁迅文章偏其杂文,好骂人,许先生以为,鲁迅从不谩骂,而是慎重谨严。他的文章代表一种态度,决不是因个人恩怨恶骂。他还认为鲁迅用语极为有分寸,不肯溢量,仿佛是称过似的。要知道,倘若说良家女子是婊子,才是骂人。说婊子是婊子,那能算骂人呢?
有人说鲁迅最后十年没有出过长篇,基本在杂文建术,沉溺文艺理论的辩论中。其实那十年恰好是27年民国统一以后,新文艺理论发展初始时期,理不辩则不建、不达。许先生在回忆鲁迅的文章里,提到鲁迅在病中与他谈起,要完成写一部《中国文学史》;作一部古代传记小说《杨贵妃》;推掉参加“诺贝尔文学奖”文选事宜。在回忆文章里,许先生不但为挚友抱怨,更是为旧中国的知识分子抱怨。他说,一个世界知名的文学家经济窘迫,没有助手,一切要靠自己用毛笔亲笔著述;那个年代正是中国面临战争灾难之年,社会活动繁多,进步书刊约稿必给,占用了鲁迅先生大量时间,耗尽了他的精力。鲁迅是带着遗憾走的,他的生命衰微,等不及那些恢弘文艺计划的实践。
许寿裳先生曾经为章太炎、鲁迅、蔡元培、宋子平著传记,留下了他对历史、对友人的祭奠文字,他死后由其子亲作年谱。《现代贤儒--鲁迅的挚友许寿裳》这本由台湾出版社发行的书籍出版时,还没有完整的许寿裳传记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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