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middle/4a179650t97fa1e92d100&690

一卷山水话德性

文/艳燕砚

一

山水是中国人情思中最为厚重的沉淀。游山玩水的大陆文化意识，以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意识，咫尺天涯的视觉意识，都成为我衷情于大自然山水的最好诠释。

    
    从小出生在那个叫大佛山的脚下，性格里便有了一种固体的存在。父辈们都是山一般的人，给我山一般的庇护。山一般的人，带给了我性格中固体的因素。倔强，将自认为是的东西进行到底。嘻嘻哈哈的表面，骨子里的东西却能凝成固体。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背后，是无尽的沉默，固体是无言的。泰山压顶之时，会有石器时代那种激情的碰撞，轰鸣不绝。

  早在七十年代，父母机缘巧合地相识于乌马河畔的一个小山村，并且，在那里滋生出情愫，最终有了我的存在。现在想来，性格里那柔软的地方，多半受母亲的影响。在那河流的深邃里，我读到得是善良。心中柔软的地方，有一根脆弱如丝的神经，思考的时候，如同流水划过琴弦，伤神悦耳。

    在这样的环境孕育出的我，注定要有山水一样的双重性格，同时对山水也情有独钟。我喜欢爬山涉水，喜欢站立在高山之上，迎着风雨，披着云雾，或伸张着双臂，任由山风撩起我敞开的衣襟和我的头发，向着四野呼号和呐喊。或静静地仰卧在大山葱茏的绿色之中，看白云的游来荡去。或平视苍山如海，感受山峦的奔腾与连绵之势，我常常斜倚着一块山石，或一株树，东西南北地放眼弥望群山的不同景象。

   然而，这些年由于心脏不适，爬山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很少再去户外，将自己囚禁于寸地之间，越发的向往山水了。

  二

   那年，在一个朋友家，看到一幅山水画，很是欣赏。看到这幅装裱过的山水画被丢弃在一个储物间里，深为此画惋惜。这是应该悬挂于雅室中的尤物，却被搁置起来。想和朋友索要，但没好意思开口。从他的作品中我感觉此人功底不凡，一定是当地知名画家。于是问朋友，作画者何人，朋友只告诉了我作画者的网名叫——四十功名尘与土，真名不知晓。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在新浪一个语音房间认识了这位画家。他真名叫张效武，榆次经纬厂人。业余时间就画画，另外还爱好篆刻、剪纸、捏泥人，偶尔骑车出去写生，典型的一个墨客。他尤其擅长山水画，或许是因为山水是文人墨客共同的精神家园吧。在这座精神家园中，大家可以随心所欲的登山临水，览花草，观鸟鱼；或结庐而居，隐逸山林，释放本性常态，畅达超脱闲情。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内容都是一脉贯通的，那就是回归于大自然，在大自然的山水画境中寻求精神的升华。

欣赏过他的一些山水画作品之后，不禁为之赞叹。作品描绘太行风光居多，太行山山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不在其淡墨浓彩之中，或磅礴雄浑或宁静幽谧，或行神灵动或奇光异彩，太行山的春夏秋冬无一不在他的画面中出现。细细品味，便有满目的芳草萋萋、绿树飒飒，有满怀的烟岚缭绕、云霞灿烂，如闻淙淙泉声、清清松风，如临奇峰峻峦、古道关边，拥“落霞与孤鹜齐飞”，入“秋水共长天一色”之境，心中天地为之开阔许多。心中涌出一个念头，一定要让效武兄画一幅我心中的画，悬挂在新家中，以慰我怀念山水之心。

“地卷残叶树俱瘦，山卸青衣林皆凉。高天回望无雁影，低首徘徊思故乡”一首描写秋天心境的诗便在脑海闪出。“效武兄，就画这个景致，如何？”。一般是看画题诗，这回我是题诗让配画，不知会不会为难了效武兄。想不到他欣然同意了。不知道耗费了效武兄多少个夜晚，终于按照我的要求画完，并且还给我装裱了出来。在一个冬日的上午，亲自送到太谷。后来被我挂在了新家的客厅里。每天可以行走在山水中，望望高天的大雁，想想儿时的故乡，怀念一下父辈的影子。

效武兄来的那次，我怕他找不到地方，准备叮咛他如何走时，他告诉我，他对太谷熟着呢，从小就是在榆次和太谷之间来回跑了近十多年。后来经过一年多的了解才真正认识了他，更多的是他带给我的感动和钦佩。

他五岁时，母亲就患了进行性肌肉营养不良的病症，导致全身瘫痪，在太谷中医院一住就是十多年，好在那时候的晋华纺织厂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工人的医疗费用可以报销，还可以有一个陪侍人员。于是，父亲不再去上班，一直陪护着母亲，然后还要拉扯他们兄妹四人，缝缝补补也都靠父亲，母亲的手指勉强能动一些，就给他们打打毛衣什么的。幼年时，他去太谷看母亲，没有什么玩的，就躺在母亲身边，母亲就画画逗他玩、潜移默化中就爱上了画画，同时也学会了篆刻，剪纸，捏泥人。初中毕业后，他自学考上了师专美术系，由于家境贫寒没能去上，但这并没有让他放弃画画。进经纬厂当了工人后，业余时间还是提笔画画。后来，父亲老了，也推不动母亲的轮椅了，加上父亲又患了糖尿病，老两口在家里过的就是白天盼黑夜，黑夜盼白天的日子，生活也没了多大意思。效武兄看到父母在家孤单的样子，就天天中午回家看他们，过年就住父母家照顾他们。十年如一日风雨不断。秉承中国 “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将孝道贯穿始终。父亲最终劳累过度糖尿病诱发脑梗，这样，他们弟兄二人一替一天，守护着父母，整整又两年。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属于自己，更别说到远处去写生了，难怪他的画中多数是太行风光，而不见其他呢。

不过，正因如此，他的山水作品画到现在呈现出的更多是一种静穆、含蓄、和中庸平和的美，极少有浮躁不安、剑拔弩张的火气与刚猛之感。他用他的德行与品质对待作品，画中所展示的也正是他的灵魂。

让我感慨的是他对山水画孜孜不倦的追求，而令我钦佩并唏嘘不已的却是他对父母的孝行。他对父母的孝道正是现在年轻人所缺失的，更是我哥和我弟应该学习的。然而造化弄人，二零一零年可以说是效武兄最悲痛的一年，父亲在前半年去世，没过几个月，母亲也跟着走了。当我们去参加老人家的葬礼时，看到的是一个颓废不堪人，他坚强的忍着痛，送走了母亲。然而，接下来才是他最痛最难熬的日子，十多年来习惯了每天从自己家到母亲家的这条路，总是不由得要走到母亲家。然而母亲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家中，只留下父母的遗像。他还是怕父母孤寂，将笔砚带到了父母的家，在那里，边画画，边陪他们。多少次感觉到母亲在叫他，回头去看，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啊，只有墙上悬挂着的那张全家福中，母亲在冲着他笑……

他与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让我用十年的寿命换妈妈一年，我愿意！”这是不可能的，若是可以，我宁愿用我二十年的寿命，换我父亲一个月，甚至一天，好让我在父亲身边尽尽孝心。可一切都不再可能了，只能期待下一个轮回中，还做他们的儿女。我感慨地对效武兄说：“其实，在你的家中，父亲才是最伟大的，父亲照顾了你的母亲几十年啊，还要照顾你们几个孩子，省吃俭用，为你们成家立业。他用山一样的博大、深邃，凛然屹立在这个家中，为你们遮风挡雨，你的血液中早已秉承了父亲的坚韧与执着。不然，又怎会执着在山水的世界中呢？”

  三

从我与效武兄以及更多热爱山水的人身上，总想明白，山水与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呢？为什么孔子老前辈会留下：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这句话呢？面对这些问题，不得不去翻阅一些资料，学习前辈们对山水的多种解读，其中包括用哲学的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

于是我明白了，孔子所说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强调的是人的精神气质与自然山水精神上的感应和共鸣，注重的是自然与人的道德襟怀之间的内在的同形同构或异质同构。智者为什么乐水呢，是因为水川流不息，具有一种动的特点，而智者恰好是在处事应对方面十分敏捷和机警，也具有动的特点。所以，这种川流不息、生生不已、后浪推前浪的动的特点正好是智者人格性情的写照。他们不断地扬弃过去的旧我，不断地思考新的问题，不断地追问宇宙之心和世界之灵，追问世界的本体，所以智者与水的动形成一种异质同构，具有内在的拟人化的人格一致性。同样，仁者之所以乐山，是因为仁者不忧，仁者是宽厚稳健、充满爱心的人，具有一种博大的胸怀、深沉的眼光，和一种平静安详、波澜不惊的静的特点。那么，生长万物负载生灵的大山，恰好具有这种宽厚博大、岿然不动、滋养万物的静的特点。可以说，中国哲人从人的伦理道德观点和心性价值的角度，去看自然现象，就可以把自然之物看成是人的某种精神品质的表征和象征；反过来，具有某方面心性的人，也可以在外在事物上找到自己心灵的内在对应。因此，在儒家看来，对山水自然的审美，并不仅仅是欣赏山水自身，而是通过山水折射出人格自身的美，欣赏自己人格的高尚和完美。人在对自然的本质和意蕴加以把握时，人就把握了自己的本质，人在欣赏自然的高洁及其无尽变化时，也是欣赏人本质的高洁和超越。在我看来，关键是通过洗涤自己心灵和身体上的尘埃，在自然当中进入一种人格净化，即绝俗、免俗、去俗趋雅的过程。

人只有热爱山水，走进山水，从而去发现山水之美，感知山水诗意和人类德性的家园，才有可能使自己的心灵受到山水的滋养、抚爱和慰藉，也同样使自己葆有一颗清纯的爱心，以眷眷的爱心去呵护养育了自己的父母以及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   

 2010.12.21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