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属风的鱼     

                                                          

    许多人向往大海，追寻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境。我却恰恰相反，喜欢西北的风，还有睡在风里的戈壁。

    这里，是春的指尖刚刚够到的地方。像被一位柔情的女子，用她温软的手指轻抚过的，赧热的胸膛。仔细聆听，那空气中蕴藏着的悸悸颤动，正是戈壁沉默着的心跳。

    这里，听不到大海的呼吸，一切都是那么遥远，远得像我和你的距离。没有你的日子，孤独像花儿般绽放。开着真正的夏花，叫雪莲。那海一般蓝紫色的瓣儿，凝结了许多晶莹的冰泪，每一颗都浓缩着一段肝肠寸断的记忆。

    本来约好的，千年后的今天，一起去看海。一起去看种在海边的杨柳。

    我站在风里望穿了眼底，漫天的黄沙卷乱了心绪，以为你，会赶着清晨里的驼铃，披着夕阳里的霞衣，款款而来。一直等到地平线上的第一颗星出来，又回去；一直等到雪山上的水融了，又结成冰，你还是没有来。

    你是无情的，而戈壁却是无私的，每一丛红柳，每一只落雁，每一个生灵，戈壁都会向它们敞开宽阔的胸怀，接纳它们爱护它们，却永远不会颠覆它们的选择。

    如果想记起，那么选择去戈壁，如果想忘记，那么也选择去戈壁。

    我可以用任何一种姿势，跳进戈壁的怀抱，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尽情地挥洒无助的眼泪。那滑落在坚硬的砺石上的痕迹，转眼就会被风干。留下的，只有伫立在天地之间的自己，和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影子。

    戈壁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告诉我，世间没有永恒的爱情，只有不变的自己。

    我曾在幽深的古河床里捡到过一只鱼的化石，那是沉埋在亿万年前的半段姻缘，在被风渐渐掀开神秘的面纱后面，掩藏着多少伤感的故事。或许，我就是那条等待了许多年的鱼，在这片曾经是大海的戈壁里不停游弋，寻找着与另外一只鱼的相遇。

    我曾在林立的丹霞地貌里看到过一座峰，那恒久屹立的姿势，常常让我想起你。再高昂的头颅，也无法望见大海的色彩，再执着的等待，也只能换来一身残破的躯体。那风蚀的情感，只能日夜徘徊在荒芜的记忆里。

    那只鱼，可以让我明白什么叫死不瞑目，那座峰，可以让我明白什么叫身残志坚。最后一涸水，演化成龟裂的形状，消逝在稀薄的空气里。最后一滴泪，从眺望的眼角流过，卷裹着砂尘，在身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不得不承认，每一次开始的旅行，必定是一次思念的结束。

    再去戈壁，那些杨，本来直挺的身躯却变成了佝偻的胡杨，那些柳，被伤口淌出的血染成了红柳，那些散落在山顶的雪莲，分明就是我遗落的眼泪。

    在戈壁上，岁月的痕迹俯手可拾，我可以尽情地忧伤，因为一道单行的旧辙，因为一扶沧桑的城围，因为一抹圆寂的夕阳，也可以因为一粒掉进眼里的过往。

    然后，大喊你的名字。然后，学着和戈壁一样忘记，一样开阔。然后平静。

戈壁是宁静的，没有大海的喧哗，没有海风的叫嚣，只有微曛的骄阳谛听着我对你的诉说——真的，真的，没有你，面戈朝壁,忧伤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