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往事》台湾版序言
(2011-08-10 17: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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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蒙古往事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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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中国北方出生,长大的,从小学习简体中文。奇怪的是,繁体汉字我一见面就认识,只是不会写,在文学馆看过鲁迅的原稿,就想,用繁体竖写所思所想,肯定是很享受的事情,同样的语言,传达出来的感觉或许不同。很幸运,《蒙古往事》由麦田出版社在台湾面世,繁体竖版,我很想从头到尾再读一遍,没准能读出些不同的滋味——我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
写作就是一种寻找和期待,你并不明确知道那是什么,反而使寻找和期待更加有趣,更加迫切。运气不好的,无功而返;努力找下去,耐心等待,于是就有了结果,那味道,形态,用大陆的流行词来说,是一种“范儿”。我以为这个范儿是作者跟现实的关系,对历史的想象,我们曾经有过,但丧失了的,我们应该拥有却擦肩而过的,不可名状,却感受得到,如同身体上的某个器官。
若干年前,一位同事因工伤失去了右手,我到医院看他,他说他手心疼。当时我很惊讶,手已经没有了,哪里来的手心?现在我明白了,那种疼是真实存在的,而且锥心刺骨。我们要顺着这疼,想象到手,把它找回来,在文字里。不是别人的手,是自己的,我熟悉它,要用它抚摸生命中的心爱之物,牢牢抓住。
从我学会简体汉字,用来表达的时候开始,疑惑就在心中漫延:我能否让它站起来,具有自己的范儿?于是,我往回走,往外走。天的造化,我读到了《蒙古秘史》。由于长期生活在内蒙古,我能从转译的汉语中嗅出遥远,却尚未失散的气息,体察到那种疼。
初到内蒙古时,小学有蒙语课,比如走路,吃饭,我的家在哪里等等。文化革命被取消了。我们上街写大标语,板刷、红油漆。简体汉字笔画少,容易统一,看上去很具攻击性。后来我用它写剧本,小说,每每感到错乱乏力。真的,那是另一种疼,因为,手已经不复存在。你不知道该用哪种姿势站立和行走,家在别处,面目全非。
书里的歌词除了有标注的,都是我写的,其中有一句:右手丟掉的东西,左手能捡回来吗?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我读过几本台湾蒙古学者的书,作者名字忘记了,他说农耕文化是侍候庄稼的,按照节气规律;游牧文化是伺候牲口的,除了节气规律,每一只牲畜都是有灵性的活物,需要倍加小心。想想看,汉字何尝不是如此呢?用汉语从蒙古题材开始追寻,似乎是一条近路。
中华文化的形成,除了黄河流域,长江流域,还有草原,几千年相伴相生。我相信,它们彼此不同的地方,正是相互需要的地方。我们可以用脚弹钢琴,用手走路,在别人的床上做梦,但我们的面孔不会改变。
无论简化字还是繁体字,思想情感都一脉相承,只要心活着,希望活着,那疼还在,手迟早会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