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去买了一堆碟，其中有这个《蓝色眼影》。忘了当初为什么单单把它挑了出来。应该是幸运吧。我坚持对自己说，这是几年来看到的最美的电影。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制衣厂里平凡的工作，单调简陋的寓所，更加单调卑微平凡的生活。已经谈不到孤独了，那是生活的常态；寂寞也说不上，生命本来就这样；也谈不到欲望乃至希望了，那是别人的事。没有朋友，无论男女，闺蜜，兄妹或者追求者。早习惯了。就这样生活；工作，退休，死。一个人。可是公司抽奖（由一只小鸟啄出的幸运标签），她中奖了，得到了一次两人免费度假旅游的机会。她没有表现出惊喜，因为她没处去找另外那个同伴。太难了。于是出现了绝望中的偶遇——除了偶遇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一个昔日的男同学和她搭讪，也是一个落寞的中年男子，一样的其貌不扬，单身，羞怯，拮据，平凡。可能他认错人了。他给她留了一个电话。以下是我们常见的情节：女子拨通了这个电话。接下来便是约会，忐忑不安的，犹犹豫豫的，认认真真的。一次，两次，三次……

      别人告诉我，标准的爱情无非产生于三种方式：一见钟情；不打不成交；日久生情。小说里，电影里。难道他们不是来自生活？呵呵。就我个人而言，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以我的性情又不可能跟别人打架，尤其女性。至于说日久生情嘛，我不知道需要多久，往往是漫长的等待，试探，游移不定，直到对方失去了耐性。对于上述三种模式发生的爱情我历来深表怀疑。为什么我总要以己度人呢？而且又那么武断？真的，挺讨厌的。是啊，人生苦短，一寸光阴一寸金！

      电影里这对孤男寡女准备一同出行，他们一看就是好人，挺般配的。等待他们的无疑是一段美妙的浪漫之旅。他们要试着彼此熟悉一下。喝喝酒，跳跳舞，穿上最好的衣服，也许是仅有的，涂上蓝色眼影，去看电影，然后接吻，做爱。一切都按部就班。难道别人不是这样做的么？在小说里，电影里？

      这是一部法国电影。就算是法国电影，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该如火如荼了。如果在美国电影里不半疯了才怪，干柴烈火啊！换了以矜持著称的中国人——他们现在还矜持吗——至少该擦出了我们所说的“爱情的火花”了。但是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可能发生的都发生了，能做的也都做完了，他们依然小心翼翼，彼此彬彬有礼。寂寞和孤单不仅一点也没减少，甚至愈发凸显出来。

      做爱那场戏拍得真是太绝了。在我看过到影片中没见过。毫不迟疑地脱光衣服，接近，然后一二三四。像体操，没有羞怯，也没有热情，表情认真，仔细。他们一定从中体验出了什么，什么和什么。事情发生在男的寓所里。再然后，女的走了。他们同一张床上共度了一夜，背对背的。早晨，男的笨手笨脚的给她准备了咖啡。她没喝。

      男的准备好行囊，按约定好的时间到女的寓所门前接她。他再三按响门铃，就是没人。她走了。决定独自一人踏上旅程。男的到火车站送她，依然彬彬有礼。是啊，他觉得自己没有生气和发火的资格和理由。也许因为他窝囊。不久女的旅游回来，男的去接她，一起吃饭。女的特意买了一个纪念品送给他，那种旅游商店里卖的廉价的小海螺。饭后，男的开车送女的回家，下着雨。车子在积水的桥下熄火了。晦气。这个男人确实有点窝囊。从前一起去跳舞的时候他就忘了预定座位，办事总是令人扫兴。当然，女的也没有埋怨，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如果是命中注定，有什么可埋怨的呢？就是有点尴尬而已。晚上。两人坐在车里。外面下着雨。怎么办？

      到此为止，影片仍然是安静的，湿漉漉的安静。男的说：嫁给我吧。

      老天护佑，这是一对幸运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