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家房后面是铁路,铁路后面是一所废弃的监狱。原来的高墙坍塌了,铁丝网早生了锈,但有一座了望塔还在,三层,四面有窗子,也塌了半边,没有屋顶。半截埋在沙土里,周围是稀疏矮小的榆树林。景色荒凉,阴森,像旧电影里的炮楼,显得狰狞诡秘。除了火车偶然疾驰而过,那里基本没有什么动静。这正好成了我们理想的游戏场所。有时候能从沙土里翻出弹壳,当然更多的是屎撅,早晒干了,没臭味儿。在被阳光晒暖的沙土里我们还能翻出另一种东西:湿漉漉的装在一只软胶袋里,乳白色,有股子腥气。通常它被埋在沙土里,埋得很没有耐心,湿漉漉的液体渗出沙子,很容易被发现。
那时候我们是一群小屁孩,但已经隐约懂得那种东西的来历。最先发现的人总是怀着一种嫌恶的惊喜用树枝将其挑起来在空中甩,被甩到身上的人肯定是很晦气的,为什么晦气?不知道。大家惊叫四散逃开,你推我搡,这是我们游戏的高潮。
显然有人比我们更早看中了这个地方。是大人们。那是文革时期,大人们都忙得要命,可是他们总能找出时间到这里来;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匆匆忙忙,留下一个这样的东西,然后就消失了。不总是某两个人,来的人几乎每次都不一样。年轻的,老一点的,高的矮的。铁路周围有几座工厂,因此,穿工作服的人比较常见。我们潜伏在铁路路基后面,看得很清楚。由于距离稍远,只能看到大体动作,看不到局部,当然我们也不屑细看,我们认为那些东西很恶心,在我们眼里,他们都是流氓。但他们是大人,我们惹不起。我们的乐趣就是在关键时刻发出一声怪叫,他们抬起头来惊慌四顾,喘着粗气,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进行下去。一般他们是舍不得停下来的。于是我们再叫。看着他们衣衫不整,仓皇逃窜的样子我们开心的不得了,然后就去寻找战利品,找到了就挑在树枝上甩。
很奇怪,那些人来的时候大约都在中午,我们找到了规律,但有时候晒半天也没有人,有时候一天能碰到两对或者更多。有一次,接近黄昏了,我们发现了目标;男的穿军装,是个军人,那时候实行军管,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军人在这里出现,只是我们不敢出声,因为绿色的军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和往常一样,男的先来,女的从另一个方向后来,他们一起进入半截了望塔楼。我们屏住呼吸,等了又等,就是不见他们出来,远远看去只见两颗脑袋拱来拱去的,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我们都快失去耐性了。最后才见那女的出来。她戴着工作帽,头发掖在帽子里,一边的耳朵上挂着白色的口罩,总之她很年轻,在哭。妈的,我们都傻了,她哭什么?为什么要哭,哭得那么伤心?男的,就是那个军人在劝她,拉她,可她还是抽泣个没完。真是烦人啊!最终这个年轻女子哭泣着走了。男的,那个军人站了一会,也走了。我们到塔楼里去找,那一天我们什么也没有找到,丧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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