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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长篇小说连载）（三）续（1）
(2007-02-25 14:17:20)婚后，小俩口虽然有语言上的障碍，但是他们手脚并用，连比带划，互相沟通；却是新婚燕尔、聊聊我我，倒也惹了许多欣慕的眼光。
吴氏是位健康的女人，结婚十个月，就有了身孕，产下一子，终因不会带崽，才一个月就夭折了。胡先生连忙为她抱养个男孩，有三、四个月大的男孩，会吸奶，解解胀奶的难题。第三年，她又怀孕了，顺利生产了一个女孩，全家高兴，皆大欢喜。在女儿还是喂奶期间，也就是一九六四年，矮仔胡的媳妇，吴氏她又怀孕了，胡先生天天守着儿媳，期待能够生个孙子，传宗接代，延续胡家烟火，世代兴隆。
怀胎正月正，奴奴有了身，
漂洋过海送郎一枚针。
怀胎二个月，奴奴懒梳妆，
镜子照得脸皮黄。
怀胎三月三，奴奴苦难当，
手酸脚软行路难。
怀胎整四月，奴奴拜菩萨，
保佑生个好儿郎。
怀胎五个月，奴奴口中苦，
想起杨梅连食得三四五。
怀胎六个月，奴奴洗衣裳，
肚大脚小行路苦。
怀胎七月七，奴奴算一算，
算来算去还得二月半。
怀胎八月八，处处桂花开，
桂花一开香飘来。
怀胎九月九，婆婆祭神灵，
是男是女娇儿快快生。
怀胎十月满，娇儿就要生，
生下一个好小子，婆婆笑嘻嘻。
闲着没事的时候，吴氏向邻居学着当地的"怀胎歌"，饶有兴致地哼着。
邻居笑她一会儿洋，一会儿土，本地话和闽南语相结合，土洋结合。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那一天，全家人吃过午饭不久，吴氏便"哎哟！哎哟！"地喊肚子痛。
胡先生因为深懂易经，会排"四柱"。"四柱"就是以年、月、日、时同时测算的算命方法；以出生年份的天干地支为第一柱，月份的天干地支为第二柱，日期的天干地支为第三柱，时辰的天干地支为第四柱。这样，每一柱天干一字，地支一字，共两个字，四柱天干地支加起来的总字数就是八个字。然后，再按照这八个字中所蕴含着的阴阳五行进行演算，就可推知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大致情况了。平时村里人的吉凶福祸，贵贱寿夭，婚嫁迎娶，乔迁做灶，病孝日课，都是请他查查看看，口碑甚好。今天，他掐指一算，唉？不对，忙又去取来皇历，仔细排查。一边查一边自言自语：六四年、甲辰，九月、甲戍，二十六日、癸丑，午时已过是己未，此时出生之人一生孤独，贫寒，残疾，兄弟形单，此命差矣。他慌里慌张地把皇历一扔，连忙叫矮仔胡找来铁犁、铁耙，牵来大水牛，吩咐他架起犁耙，往上厅下厅犁耙；只是摆姿势作样子，不是真的要犁耙；先上厅后下厅，先犁后耙，左六圈右六圈，不能含糊；犁耙完之后，将犁壁提起挨个房间去敲打，驱赶忌神，越响越好。矮仔胡连忙按照父亲的要求，虽然个头比犁耙才高半个头，却也毫不含糊，吆喝着大水牛，一楞一楞地操作起来。胡先生则快速来到吴氏的面前，此时已顾不得避嫌、顾不得礼节了，牵起吴氏就往牛栏圈走。吴氏边走边"哎哟！哎哟！"地喊肚子痛。在牛栏里往左走了六圈，往右走了六圈。
这时，吴氏已经破了洋水，不能再折腾了。胡先生方才悻悻然地扶着吴氏，回房生产。
下午，大约在快二点的时候，吴氏生下了一个小子，一家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沉浸在喜悦之中。只有胡先生摇头叹息，闷闷不乐。矮仔胡心中甚是疑惑，胡家总算是有后了，应该高兴才对呀，为什么父亲还是愁眉苦脸？矮仔胡走过去，搓着双手，仰着头，看着父亲，毕恭毕敬小声地问道：
"爹爹！我们胡家又添丁啦。你愁什么呢？"
"唉！蠢仔！《增广贤文》的书上说：般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时也命也。你生了个命苦的崽！这是天意啊！"胡先生摇头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矮仔胡顿时恍然大悟，父亲为什么心情不好；他语无伦次地又问："既然，人有命，命、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冇时莫强求；人、人、人家生的儿子是好命，我生的儿子是苦命？为什么人的一生，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是命中注定的？"
"唉！蠢仔！平时让你看书，你说会头痛；那本叫《列子·力命篇》里不是有讲力和命的故事吗？讲从前，有一个叫力的和一个叫命的。有一天，力对命说：'你的功劳怎么比得上我呢？'命回答说：'你对世间事物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竟想和我老子比起高低来？'力说：'一个人的寿夭穷苦，贵贱贫富，正是我力所能及的。'命听了随及反驳道：'彭祖的智慧不及尧舜，而活了八百岁，颜回的才华超出众人，可寿只三十二岁。孔老夫子的德不比诸候来得差，却在陈、蔡等国遭了难。商纣王的行够不上仁人，但坐上了帝王的宝座。吴国贤公子季札没能在吴国做上官，坏蛋田恒却篡了齐国的政。商朝忠臣叔齐和伯夷饿死在首阳山，鲁国权臣季氏的钱又远远超过了贤士展禽。假如说你力能发挥作用，又为什么要让彭祖长寿、颜回夭折，孔子困厄、纣王登基，季札低贱、田桓高升，伯夷叔齐展禽贫困，而季氏富贵呢？'力被命一驳，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按照你的说法，我虽然对世间事物没有功劳，可社会上搞得这般模样，你为什么不出来制止呢？'命从容回答说：'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得听凭他们自己去变化，长寿的长寿，夭折的夭折，困厄的困厄，通达的通达，贵的贵，贱的贱，富的富，穷的穷，又难道是我所能够改变的吗？'所以说，世界上种种不合情理的事，都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因为在命运安排面前，人力原是很渺小有限的。蠢儿，这就是命！唉。"胡先生讲得很快，讲完又叹了口气。
"哪？为什么同样一个人，生出来后的处境竟然会不同呢？"
"就是当人在受胎之初，阴阳二气交流，真精妙合之际，如果禀受的是清气，那就为智为能，禀受的是浊气，那就为愚为不肖。为智为能的在社会上必定多所获益，所以或富或贵；为愚为不肖的不能自我奋发，所以贫贱而夭。这些反映到命里，就自然会在每个人自己的生辰八字里显现出来。"胡先生又费了一番口舌，解释一通。他停顿了片刻，左手捻着胡须，看着天井外的天空，念了一首诗：
此命推来福禄无，门庭困苦总难荣；
六亲骨肉皆无靠，流到它乡作老翁。
吴氏是位健康的女人，结婚十个月，就有了身孕，产下一子，终因不会带崽，才一个月就夭折了。胡先生连忙为她抱养个男孩，有三、四个月大的男孩，会吸奶，解解胀奶的难题。第三年，她又怀孕了，顺利生产了一个女孩，全家高兴，皆大欢喜。在女儿还是喂奶期间，也就是一九六四年，矮仔胡的媳妇，吴氏她又怀孕了，胡先生天天守着儿媳，期待能够生个孙子，传宗接代，延续胡家烟火，世代兴隆。
怀胎正月正，奴奴有了身，
漂洋过海送郎一枚针。
怀胎二个月，奴奴懒梳妆，
镜子照得脸皮黄。
怀胎三月三，奴奴苦难当，
手酸脚软行路难。
怀胎整四月，奴奴拜菩萨，
保佑生个好儿郎。
怀胎五个月，奴奴口中苦，
想起杨梅连食得三四五。
怀胎六个月，奴奴洗衣裳，
肚大脚小行路苦。
怀胎七月七，奴奴算一算，
算来算去还得二月半。
怀胎八月八，处处桂花开，
桂花一开香飘来。
怀胎九月九，婆婆祭神灵，
是男是女娇儿快快生。
怀胎十月满，娇儿就要生，
生下一个好小子，婆婆笑嘻嘻。
闲着没事的时候，吴氏向邻居学着当地的"怀胎歌"，饶有兴致地哼着。
邻居笑她一会儿洋，一会儿土，本地话和闽南语相结合，土洋结合。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那一天，全家人吃过午饭不久，吴氏便"哎哟！哎哟！"地喊肚子痛。
胡先生因为深懂易经，会排"四柱"。"四柱"就是以年、月、日、时同时测算的算命方法；以出生年份的天干地支为第一柱，月份的天干地支为第二柱，日期的天干地支为第三柱，时辰的天干地支为第四柱。这样，每一柱天干一字，地支一字，共两个字，四柱天干地支加起来的总字数就是八个字。然后，再按照这八个字中所蕴含着的阴阳五行进行演算，就可推知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大致情况了。平时村里人的吉凶福祸，贵贱寿夭，婚嫁迎娶，乔迁做灶，病孝日课，都是请他查查看看，口碑甚好。今天，他掐指一算，唉？不对，忙又去取来皇历，仔细排查。一边查一边自言自语：六四年、甲辰，九月、甲戍，二十六日、癸丑，午时已过是己未，此时出生之人一生孤独，贫寒，残疾，兄弟形单，此命差矣。他慌里慌张地把皇历一扔，连忙叫矮仔胡找来铁犁、铁耙，牵来大水牛，吩咐他架起犁耙，往上厅下厅犁耙；只是摆姿势作样子，不是真的要犁耙；先上厅后下厅，先犁后耙，左六圈右六圈，不能含糊；犁耙完之后，将犁壁提起挨个房间去敲打，驱赶忌神，越响越好。矮仔胡连忙按照父亲的要求，虽然个头比犁耙才高半个头，却也毫不含糊，吆喝着大水牛，一楞一楞地操作起来。胡先生则快速来到吴氏的面前，此时已顾不得避嫌、顾不得礼节了，牵起吴氏就往牛栏圈走。吴氏边走边"哎哟！哎哟！"地喊肚子痛。在牛栏里往左走了六圈，往右走了六圈。
这时，吴氏已经破了洋水，不能再折腾了。胡先生方才悻悻然地扶着吴氏，回房生产。
下午，大约在快二点的时候，吴氏生下了一个小子，一家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沉浸在喜悦之中。只有胡先生摇头叹息，闷闷不乐。矮仔胡心中甚是疑惑，胡家总算是有后了，应该高兴才对呀，为什么父亲还是愁眉苦脸？矮仔胡走过去，搓着双手，仰着头，看着父亲，毕恭毕敬小声地问道：
"爹爹！我们胡家又添丁啦。你愁什么呢？"
"唉！蠢仔！《增广贤文》的书上说：般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时也命也。你生了个命苦的崽！这是天意啊！"胡先生摇头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矮仔胡顿时恍然大悟，父亲为什么心情不好；他语无伦次地又问："既然，人有命，命、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冇时莫强求；人、人、人家生的儿子是好命，我生的儿子是苦命？为什么人的一生，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是命中注定的？"
"唉！蠢仔！平时让你看书，你说会头痛；那本叫《列子·力命篇》里不是有讲力和命的故事吗？讲从前，有一个叫力的和一个叫命的。有一天，力对命说：'你的功劳怎么比得上我呢？'命回答说：'你对世间事物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竟想和我老子比起高低来？'力说：'一个人的寿夭穷苦，贵贱贫富，正是我力所能及的。'命听了随及反驳道：'彭祖的智慧不及尧舜，而活了八百岁，颜回的才华超出众人，可寿只三十二岁。孔老夫子的德不比诸候来得差，却在陈、蔡等国遭了难。商纣王的行够不上仁人，但坐上了帝王的宝座。吴国贤公子季札没能在吴国做上官，坏蛋田恒却篡了齐国的政。商朝忠臣叔齐和伯夷饿死在首阳山，鲁国权臣季氏的钱又远远超过了贤士展禽。假如说你力能发挥作用，又为什么要让彭祖长寿、颜回夭折，孔子困厄、纣王登基，季札低贱、田桓高升，伯夷叔齐展禽贫困，而季氏富贵呢？'力被命一驳，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按照你的说法，我虽然对世间事物没有功劳，可社会上搞得这般模样，你为什么不出来制止呢？'命从容回答说：'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得听凭他们自己去变化，长寿的长寿，夭折的夭折，困厄的困厄，通达的通达，贵的贵，贱的贱，富的富，穷的穷，又难道是我所能够改变的吗？'所以说，世界上种种不合情理的事，都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因为在命运安排面前，人力原是很渺小有限的。蠢儿，这就是命！唉。"胡先生讲得很快，讲完又叹了口气。
"哪？为什么同样一个人，生出来后的处境竟然会不同呢？"
"就是当人在受胎之初，阴阳二气交流，真精妙合之际，如果禀受的是清气，那就为智为能，禀受的是浊气，那就为愚为不肖。为智为能的在社会上必定多所获益，所以或富或贵；为愚为不肖的不能自我奋发，所以贫贱而夭。这些反映到命里，就自然会在每个人自己的生辰八字里显现出来。"胡先生又费了一番口舌，解释一通。他停顿了片刻，左手捻着胡须，看着天井外的天空，念了一首诗：
此命推来福禄无，门庭困苦总难荣；
六亲骨肉皆无靠，流到它乡作老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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