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木心

 

       周六日两天，都在读《温故：木心纪念专号》。
       如果早点读到这本书，今年四月的乌镇之行就会多点寄托，一定会去乌镇的木心故居“晚晴小筑”看看。

       先生是两年之前的2011年12月21日去世的，两年后的今天，凭着一本纪念册走近他，就像遇到了一个知己，亲人。

       因为我们同是“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我也无比的热爱老子以及《道德经》，喜欢林风眠的画，原来木心是林风眠的学生。

     同样我也喜欢遣词造句。文字就像一枚枚鹅卵石，形象各异，色泽不同，温度不一，不同的词语搭配能把玩出与众不同的效果。从这一点看，也是同类。

      很久没有这么密集度读书了，感谢博友南北，是她让我立刻就在当当上订了这本书。于是有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遇。

      的确，人是需要精神上的认祖归宗的。正如木心所言：”在那么多人物之间，要找你们的亲人，找精神上的血统。则好似安身立命、成功成就的依托。每个人的来龙去脉是不一样的，血统也不一样。在你一生中，尤其年轻时，要在世界上多少大人物中，找亲属。精神源流是那个的精神血统：有所依据，知道哦啊自己的来历。找不到，一生茫然。找到后，用之不尽，”唯有源头活水来。P286

       鲁迅说：虔诚的阅读才是深沉的的纪念。

      而阅读何尝不是一种焊接？焊接是时灵花四溢，焊疤好美。

      “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加处。”“如果不满怀希望，那么满怀什么呢？”所好啊。

 
      最早读到木心是那首《从前很慢》，后来是被那句“我是在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那天在博友“南北的天空”博客里，看到她写到：“年终了，大家听到发奖金的话意兴盎然。走了双十一还有双十二，购物的快乐无以伦比。我也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在亚马逊订了木心纪念专辑和一本冯唐，岁末要抓紧时间再读几本好书。”

      那是12月10日，而当我拿到手那天刚好是12日，当当网上这本书是半价，而我是34块买的。

      有时候人不能太计较，否则就会错失良机。

      尤其是周六日打开书，竟也忘记了时间忘了多少钱，就这么一直读下去，一个活脱脱的木心就在眼前“大雪纷飞”了。

      木心，文学鲁宾逊，艺术流浪者，他这一生都是在践行那句：人不能辜负艺术的教养。也为了实现少年时的承诺“希腊的夕阳至今犹照着我的脊背”。

    我有一个阅读习惯，就是喜欢在有感触的句子下画线，划的多的自然是引起共鸣更多。这本书划线那个多，阅读过程情感起伏那个大。

      书可以分三个部分，我的阅读也有了三种情绪表情。

      第一部分是木心追思会的悼词以及追思文章，看这个部分的时候我激动万分。因为都是木心的朋友、身边人以及他的读者写的文章，虽是珠光片语却也勾勒出一个文学艺术大家的风范。读得我心潮澎湃，感觉是遇上了对的人了，开启一扇达成的门。

      从两年点到4点多的时候越读越兴奋，”狂喜下壮阔的月夜“。于是出门，跑步。看着天边的云彩，浅龙般飘过，那是属于木心的云呢。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在看木心。

       第二部分，是陈丹青的记录，写着先生最后的日子，这个部分看着看着几次哽咽流泪。

       那么一个爱美、自尊自强、热爱艺术胜过生命的高贵之人，在人生最后也不得不服从他人的摆布。陈丹青的记述详尽而又真实，他没有回避最真实的残酷，也没有略去他内心的挣扎。

     第二部分是在泪花中读完的，读完后感觉人生之沉重之悲哀之无奈。

     很理解陈丹青的那句：眼看先生老下去，我总抱歉自己的年轻，今天他被烧掉了，我变成了一个老人。

   

      第三部分是木心《狱中手稿》节录以及对话，还有《文学回忆录》的节选。这一部分是笑着读完的！

    《文学回忆录》是陈丹青当年（上世纪80年代在美国）的木心课堂上的笔记，5年65万字的课堂笔记，只看摘录最后一堂课，那也是精彩绝伦。羡慕他们能遇上如此良师益友！

       生前先生一直不同意出版，认为算不上作品，但是应广大读者的要求，陈丹青还是将这些笔记出版成书。

      读这部分内容，几次笑场。他的狡黠幽默机智，让人破涕而笑。

        

                                  昨天看书时突然来了一只喜鹊，我写下了这段：

我正坐在阳台上/如痴如醉读木心/这个亲叫我/俯下身拍下着黑白衣装的他/问一声“喜鹊先森你好啊”

 

以下是书里的摘录，今天就干这个了。

     “这是一个多么爱美的人啊，仅由文字便可耿美，且字簪花坐赏镜中人，他那样的严装盛服，不肯随便，把每个字词当作爱人一样修饰，他以此获得高贵、尊严和独立。他坚持自己的美学观、文学观，坚持遗世独立的处事姿态，他要在艺术的王国里做王——他，是在和一个世界赌输赢。”

 

”焊接古文与白话文的疤非常好看。“

“瞧主人，广漠时空，经纬交叉处，心之力的激荡，雷鸣的静”P099

   人不能辜负艺术的教养。唯有平常的事物才有深意。P130

     费里尼：“凡事皆有神迹，只需用心体会。”

     卡夫卡说：你没有必要离开房间，待在桌子旁听音乐就行。甚至听也不必听，等着就行。甚至等也不用等，只要保持沉默就行。大千世界会主动走来，由你去揭开她的面纱。”P130

 

    在木心的文章诗词里，我感到了洁净精微，也感觉到了悠远无限。

“生命的两大神秘：欲望和厌倦。”

    雨果说：诗人和艺术家身上有着无限。而无限，是因为它有遥远而富足的由来。

 

    冷是精神。寒冷是一种精神。在我西下内幕中，木心具有寒冷的精神。P022

 

     木心先生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包括他几十年的写作绘画，在自己建的一道围墙、一座城，他就是里面的王子，他一个字一个字，在那里拯救自己。最后座墙随着衰老，一块砖一块砖掉下来，崩溃的时候，潜藏多年的东西出来了——P054

 

       生活是一种飞行，四季是爱的衬景，肉体是一部圣经。切齿痛恨与切肤痛惜才是情人。

       有种生活方式，叫木心。

      “食欲广大已极，足可占有一人。”

 

         长文显气度，短句见骨子，不长不短逞风韵。

      他终身未娶，形容自己和经典作家是情人关系，又道：“我是人类的情人。”

 

      “只只钟表都拆开来，却不知现在是几点几分。”

      《文心雕龙》有言：“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认识木心造句本领，是讨论白话汉语文体的必要前提，亦是讨论白话汉语诗歌的必要前提。

 

      木心是文体家，凭借精湛的造句功夫，创立了类似鲁迅杂感路那样的文体，短小，简骸，隽永，在他的篇章中，既能看到尼采、蒙田、拉罗什福科这些格言家的影响，又回荡着《世说新语》《洛阳伽蓝记》和魏晋山水赋的余饷。

 

   “我诗不言志，不载道，不传情，不记事，不过是借用了几许字和词，泛滥而知停蓄，纯乎讲究修辞思维之美，惟如此，文法、语法、章法一概在所不记，虽千万人我写矣……P105

 

他说他的东西是“闲适”的，后来我听林清玄说，闲才是文化的，文化是闲出来的。P063

 木心受到他的老师林风眠的影响

 

木心说：“至死尚有话说的烈士、隐士，都是人间丰饶可恋。虽云如梦，其味逼真。

P070

地图是平的，历史是长的，艺术是尖的。

 

   哈姆雷特说，我受的阳光太多了；盖瑞施耐德说：夜晚说故事，无需太亮。我习于冷/志于成冰。”P090

     有一种造句方式叫木心。在他生存的这个时代，木心是缺席的，因为他的缺席，所以他的艺术在场。P107

      真理是美好的，强者却不许需要它。

     我已经推到最后一步了，我一生忍受下来，就是诗人的底子。我逃出文革，用的是魏晋风度。

      先生贵气

”梅花开梅花，桃花开桃花，她们在花骨朵的时候，是一样的，都还没想好，后来一开放，就各式梅花桃花了。“P107

”你爱文学，将来文学会爱你。”

     你可以去度假，讯息会传到你度假的岛上来的。

     “何必计较宗教家、哲学家、艺术家。归根结底，是一颗心。”

      没有纲领，无法生活。

     学者是路灯，艺术家放烟火。

       他的文学仿佛有种魔力，使得我身心的多余、不堪、杂乱统统消失殆尽，获得轻盈如飞翔，好似先生写的：“少年人那种充满希望的清瘦。”

 

      木心：我对没有意义的事物向来特别感兴趣，一件已经有了意义的事去它就僵在意义中，唯有不具意义的事物，期待着意义的临幸。

      陈丹青：眼看先生老下去，我总抱歉自己的年轻，今天他被烧掉了，我变成了一个老人。

      艺术家最初是选择家，他选择了艺术，却不等于艺术选择了他，所以必得具备殉难的精神。浩劫中多的是死殉者，那是可同情可尊敬的，而我选择的是“生殉”——在绝望中求永生。

 

             流亡是我的美学。艺术是光明磊落的隐私。

          木心：（狱中手稿）它们的起点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它们的终点是洁净明亮的博物馆，英国邮局谚语：轮到别人的事也会轮到你头上的。“所以我不介意推迟。

 

         关于乡愁，他说：乡愁，我怎会没有呢，不过比较大些，类似”神学是哲学的乡愁“。那样大，乡愁大了，小的乡就不去愁它了。

       达芬奇问：”你在画画时思考什么？“拉斐尔说：”不，如果思想，那就画不好了。“——这一对白索然没有旁人记录，但确实是十分符合两者性格和声口，所以在美学原理上作为一项方法论是大有教益的，思想在画之前，在画之后，唯独在画画的时候，不言而喻地停止思想……P220

 

       相对于”死殉“而言，”生殉可不是一种力争，宁是一种智斗，避过重重杀机以保全身心，像大战后瓦砾场上的星星点点蒲公英，文化艺术的植物性战略胜出。

 

        人从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来，就是艺术家。

      “贝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而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

       我出子老子的故乡，又和乔达摩的故乡印度为邻，为什么还是视希腊为精神故乡？

 

        木心是一位“金句”纷披的大家。但他的“火焰”，清凉温润，却又凌厉峻拔，特别值得留意的是，他的一句句识见，犹如冰山，阳光下的一角已经闪亮刺眼，未经到处的深意，深不可测。P249

 

“我就是主宰，直通上帝！”

      木心：当时荒谬的现实世界排斥我，我营构了一个合理的魔幻世界，认真地虔诚地生活在其中，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脱出这个无奈的境地呢，而是世界八十年代初，我来到美国后，那么，就文学而言，这之前我是地窖中的葡萄树的守候者，知道我登上新大陆，就开始酿造葡萄酒了，在美国，我不卖葡萄，我卖葡萄酒。P217

 

     好比一瓶酒。希腊是酿酒者，罗马是酿酒者，酒瓶盖是改好的，股中世纪是酒窖的黑暗，千余年后开瓶，久违醇厚。中国文化的酒瓶盖，到了唐朝就掉落了，究其到明清散光。“五四再把就倒光。掺进西方的白水，家酒精。

 

      关于任性：任性，要看任什么性。伟大的性，要任，大任特任……但画要说清楚：先要通情达理。所谓情，是艺术总量。理，是哲学的目的。你不通不达，诗歌庸人；既通既达，充其量二流三流——我所谓的通情达理，是这个意思。如果你自问已够通了，够达了，那就是是任性吧。

 

      天才，就是有资格挪用别人的东西。拿了你的信息，叫你拜倒。世界上只有这种强盗是高贵的，光荣的。莎士比亚是强盗王，吴承恩这强盗也有两下子。

 

     世上有许多大人物，文学、思想、艺术、等等家。在那么多人物之间，要找你们的亲人，找精神上的血统。则好似安身立命、成功成就的依托。每个人的来龙去脉是不一样的，血统也不一样。在你一生中，尤其年轻时，要在世界上多少大人物中，找亲属。

      精神源流是那个的精神血统：有所依据，知道哦啊自己的来历。找不到，一生茫然。找到后，用之不尽，”唯有源头活水来。P286

 

     没有品行上的丰满，只是就是伪装。

 

      能创造影响的，是一个天才，能接受影响的，也是一个天才。“影响”是天才之间的事。你没有天才，就没有你的事。P292

 

   《道德经》若浅读，就会讲谋略，老奸巨猾，深读，会炼成思想上的内家功夫。

      智者是对一些都发生惊奇的人

 

     时代超强的人，他赢了，只赢了一个时代，对千秋万代，他输了。

     卡夫卡向林黛玉，肺病，也爱焚稿，应该把林黛玉介绍给卡夫卡。

     菜单比才好吃。骨头先醒来。

 

     萨特的好处，是自己的理论放到自己的小说中去。不能小看这一点：许多理论家根本不会创作。理论是支票，创作是现钞。萨特的理论，说兑换就兑换，这就比许多人不知风光多少。

 

     对生命，对人类，过分的悲观，过分的乐观，都是不诚实的。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平。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是会心一笑。P298

 

     政治，是动物性的。艺术，是植物性的。你可以残害植物，但是你无法反对植物。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像两颗参天大树，大声叫“我反对你”，有什么用？

 

     老子的《道德经》片中讲规律，他的办法，是以规律控规律，是阴谋家必读的书。但是老子是上智，规律背后，有命运在冷笑。P299

 

     庄子是要饭的，陶渊明借米。西蒙到底是法国人，他种葡萄，养写作。这样一来，我倒是替他放下了——陶潜要是不中菊花，种葡萄，多好！

 

     到初稿完成，开心了，烧点好菜慰劳自己，然后慢慢改，其乐无穷。初稿写成，像小鸟捉在手里，慢慢捋顺毛。小鸟胸脯是热的，像烟斗。

 

     一扇门要开，手里要有一万把钥匙，一把一把试过来，来不及的，良师告诉你，医用，就开了。

 

      我对方块字是爱和交加。

       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要能读后评的中肯，评得自成一家，评的听着眉飞色舞，这才是读者。

       生活是什么？生活是死前的一段过程。……可是末日看来还远，焦糖、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煞有介事，庄严肃穆，昔在今在的样子——其实都是会没钱的景观。

      奉劝诸位：除了灾难、病痛，时时刻刻要快乐。尤其是眼睛的快乐。要看到一切快乐的事物。你到乡村，风在吹，水在流，那时快乐。

       生活像什么？傍晚上酒吧，智者选了每位的酒，愚者买了烂酒，还喝醉了。

     把生理物理变化，提升为艺术的高度，这就是生活。

     如果你真能被艺术占有，你哪有时间心思和别人鬼混，否则生活就不好玩了。因为你孩子啊艺术边缘，甚至外边，艺术没有占有你，你也没有占有艺术。所以你的生活不会很快了，甚至很烦恼。怎么办呢？

      时时刻刻要有死的恳切。

      我能做的就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精神秩序的胜利，胜过世界的混乱。

       世界乱书桌不乱。

“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如果爱，能一直爱，看来真像是用情深，深至痴——是爱得恰到浅处的缘故，浅到快要不是爱的那种程度，故能持之以恒。浓烈的爱必然转化为恨，因为否则就是死。——木心

 

那种吃苦也像是享乐的岁月，便叫青春。——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