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开幕式伤者刘岩:梦见自己在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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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开幕式伤者刘岩梦见跑步杂谈 |
◎文/《青年周末》记者 李光
她本是奥运会开幕式《丝路》篇章里唯一一段独舞的A角演员,却至今没有完整地看过那个让无数人惊叹的开幕式。谈到自己未能参演的那段舞蹈,刘岩感到“遗憾”。尽管发生了这么大的不幸,但唯一可以让她欣慰的是,自己的名字永远和奥运联系在一起了。
http://www.yweekend.com/webnews/090416/A20/090416A2001.jpg ◎刘岩主动挑选了一处灯光较亮的地方配合摄影记者拍照 ◎摄影/本报记者吕家佐 |
对话人物:刘岩
北京舞蹈学院青年舞蹈演员。曾在2006年春晚中与杨丽萍、谭元元共舞《岁寒三友》之红梅。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中,刘岩本是《丝路》篇章里独舞的A角演员,但在最后一次彩排中,由于车台操作失误,刘岩从三米高的表演高台上意外坠下,造成胸椎以下高位截瘫。
2009年3月23日,在“华鼎之夜·第二届中国演艺名人公众形象满意度调查发布荣誉典礼” 上,张艺谋和宋祖英为她颁发了“中国年度舞蹈最佳表现女演员奖”,这是刘岩受伤后首次公开露面。
不会看那段录像
“‘嫉妒’太不准确了,完全不能形容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对我来说换谁跳已经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
青年周末:在华鼎奖的颁奖典礼上,张艺谋说他还留着你的受伤录像,但没有勇气给你,你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想对他说些什么?
刘岩:他那天在台上冲着公众和媒体说那些,我感到挺意外的,我没想到他会说那些。而且即便他给我,我可能也不会看,至少在一定时期内。
青年周末:为什么意外,之前你知道他有这段录像吗?
刘岩:他没有当面和我说过,但是想让我的朋友把这段录像转交给我。我那个朋友当时和他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跟你联系。后来朋友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就简单地“哦”、“是吧”,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年周末:开幕式的直播你也没有看?
刘岩:对,那是我和家人朋友共同的商量,他们也怕那个场景会刺激到我。我住的医院离鸟巢很近,病房里能听到从鸟巢传来的声音,我就把小野丽莎的音乐开到很大声。家人和朋友把我围在中间和我聊天,帮我弄头发,剪指甲。不过我还是在无意中看到外面的烟花,他们可能都没有注意到。
青年周末:后来什么时候看的开幕式?
刘岩:大概三个多月之后吧。也没全看完,只看了几个片断。活字印刷,还看了……击缶、飞天、太极,挑着看的。
青年周末:《丝路》没有看?
刘岩:看了。(笑)
青年周末:看《丝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刘岩:遗憾。自己没跳是一方面的遗憾,更大的遗憾是觉得整个那段(的表现力)被削弱了,非常棒的一段设计被淡化了。李安导演去看开幕式彩排的时候,当时张艺谋老师专门把我叫过去,我知道大家要的那种效果和感觉。
青年周末: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舞蹈最后却没跳成,心里会不会不平衡?
刘岩:(5秒钟的沉默)真的真的不能谈嫉妒了,因为不是说我还在做演员,别的人把我顶替下去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嫉妒”太不准确了,完全不能形容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对我来说换谁跳已经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不幸,但是无论如何,“刘岩”和奥运永远联系在一起了,很特殊地。如果我顺畅地跳了丝路这个角色,那可能只不过是个演员。当然,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不幸,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再计较什么。
青年周末:你说过很多次,为了奥运,从来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刘岩:直到今天,我仍可以拍着胸脯对你说,我不后悔。但我不否认我将承担很多东西(抚摸自己的双腿),承担身体上的创伤、生活中的困难、学业和事业的变动……
http://www.yweekend.com/webnews/090416/a21/090416A2101.jpg ◎刘岩昔日演出时的图片 ◎供图/王小京(CFP) |
在梦里跑步
“我还以为梦到跑步腿就能动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就试试看,结果还是不能动。”
青年周末:现在每天要做多长时间的康复训练?
刘岩:大概三个多小时吧。
青年周末:据我了解,医学上的康复有两个定义:recover和Rehabilitation,前者指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正常生活的训练,后者则指恢复到受伤前的良好状态。你选择的是?
刘岩:后者。(笑)
青年周末:医生和你说过这种康复的几率有多大吗?
刘岩:嗯……万分之一吧。
青年周末:那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对你的生理还是心理,都将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有人用这样的语言形容:“这样的康复是一个漫长的,无数次给予希望又无数次被扑灭的过程。”
刘岩:是的,但我想任何一个病人都会奋不顾身地做出这样的选择的,虽然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怎么想就能怎么样的。
我现在是把康复训练和日常生活“切割”开。在康复训练当中,我会反复地告诉自己,我一定一定一定能够恢复,积极地训练。但是过了这三四个小时,我就不会把这种情绪强加到自己身上。在生活中,我会想到一个底线,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我现在这样,我的生活会怎么样。想到这个底线以后,就要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这样会省去很多烦恼。
青年周末:会梦到自己康复后的情景吗?
刘岩:没有。不过会梦到跑步,因为我以前特别喜欢健身,每天都要在健身房慢跑一个小时。那是种很真实的感觉,我还以为梦到跑步腿就能动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就试试看,结果还是不能动。
青年周末:是不是更失落?
刘岩:第一次感觉特别难受。但是因为不止一次梦到类似的场景,后来就不会觉得怎么样了。
青年周末:你会经常看自己以前的舞蹈录像吗?
刘岩:不敢。现在还不敢看。前几天在新浪做访谈的时候,他们给我放了一段VCR,里面有一段我跳《松竹梅》的镜头,当时看到的感觉……说不出来……(哽咽)我觉得再调整一段时间我会看的,会慢慢地跨过这个坎的。
最大的麻烦是台阶
“我大概一米七二的个子,穿上高跟鞋就更高,但是现在出去,视角完全不一样,感觉挺怪的,挺复杂的。”
青年周末:据说你在住院期间还偷偷溜出去看《梅兰芳》?那是你第一次出医院活动?
刘岩:那是受伤5个月的时候,《梅兰芳》正在热映,我又是学中国古典舞的,所以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因为是在住院期间,出行必须要有主治医生的签字的。但那次完全是不管不顾,让我的助理和一个姐姐带我偷跑出去了。
青年周末:刚出医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刘岩:心情挺复杂的。因为以前是站着,我个子也挺高的,大概一米七二,穿上高跟鞋就更高,但是现在出去,视角完全不一样,感觉挺怪的,挺复杂的。但最后我还是鼓励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走出去,看演出,见朋友,包括现在面对你们媒体。
青年周末:什么时候觉得可以面对公众、面对媒体了?
刘岩:大概受伤半年后吧,前期虽然也偶尔见过媒体,但是情绪不太稳定,自己控制不好,有时候一激动就哗啦哗啦地哭了,然后一晚上可能都不舒服,现在心态会更加平和。
青年周末:你觉得公众对你的关注重要吗?
刘岩:还是挺重要的,能够感受到大家对我的祝福和支持,这种感觉挺棒的。所以后期能够接触你们的时候,也觉得很温暖。
青年周末:但是你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公众是不知道的。
刘岩:对,我理解,毕竟是特殊时期,我很配合。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想面对媒体。因为身体上落差太大,作为一个女孩,总有一种“不能见人”的心理。
去年12月的时候,北京台的一个访谈节目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我听到现场观众不停地鼓掌,虽然只是声音,但那是第一次直接地感受到外界的公众对自己的支持和祝福。那一次的经历也对我后来能够坐到更多媒体面前起到直接的影响。
我知道要面临很多,困难会非常多,很多东西很残酷,我不想逞强,所以我不喜欢用坚强来标榜自己,接下来我可能还会需要你们的关注和支持。
青年周末:哪些困难是你现在能够预想到的?
刘岩:很多吧。起居、出行,中国的无障碍设施你也看到了。下个月我要去趟外地,去参加一个公益性质的工作,我还没去过外地,所以还不知道会有哪些麻烦。
青年周末:现在遇到的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刘岩:台阶,无处不在的台阶。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为推动中国无障碍设施的发展,我会不辞辛苦、不计酬劳地去做。因为受伤以后,这方面的观念改变挺大的。原来就觉得演员嘛,就是把自己画得漂亮点,跳个舞秀一秀。但现在,我的确是由衷地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公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