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自曝《海角七号》是用房产赌来的

■杨德昌教我“开发自己的头脑”

■马英九是真心称赞这部电影

 

◎文/《青年周末》记者 王媛

 

一部反映台湾普通民众情感的电影《海角七号》最近成了大热门。它获得金马奖9项提名、成为台湾有史以来最卖座的华语片，就连海协会会长陈云林在日前访台时也专门观看了《海角七号》，并称增加了对台湾社会的认识。

导演魏德圣也跟着火了。《青年周末》记者在约专访时，他的助理说一定要在半小时内结束采访，因为他还有好几个活动。

魏德圣坦言他的《海角七号》想向外界传达一个“阳光”的台湾，票房的胜利是为自己以后赚得更多的机会。

■6月29日，魏德圣在台北电影节开幕片《海角七号》电影套票签票会上  ◎供图/CFP

 

要开发自己的头脑，不要去开发别人的头脑

魏德圣的从影经历是坎坷的，很多人认为他的一炮而红只是机缘巧合。在采访魏德圣时，他告诉《青年周末》记者：“人生经历过起落的人，会更珍惜现在，反而比之前更谦卑。”他说这话同样适合他，“我就像个‘赌徒’，时刻都在等待下一个机会”。

 

■不懂电影时只看香港纯娱乐电影

青年周末：你本来只是念电机专业的学生，当兵时认识了一位终日谈论电影的朋友才喜欢上电影。你在认识他之前是对电影一窍不通吗？

魏德圣：完全不懂电影。也没有很喜欢看电影，就算看电影也顶多是看一些香港那种纯娱乐的电影，只是在看电影而已，没有说为了想要去学东西而看电影。

青年周末：那个朋友对你灌输了什么思想，使你对电影感兴趣了呢？

魏德圣：他告诉我可以从什么角度来看电影，不只有纯娱乐而已，应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想法去看电影，他说可以看到很多的电影语言，很多的思考。

青年周末：当时有这样一部电影让你产生这样的感觉了吗？

魏德圣：有一部好莱坞电影叫做《四海兄弟》，它是一个黑帮电影，看完这个片子我的感触就很深了，不是说那部电影的内容跟我的生活有多么相关，那部片子让我真的觉得原来一部电影可以这么好看，而不是只有嬉嬉闹闹和暴力，还有很多想法在里面，我第一次觉得讲故事是这么有趣。

 

■讲故事过程中会重新修正

青年周末：你说过只会做这一行，心里有故事就想讲，讲不出来就觉得不舒服，你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讲给身边人听的人吗？

魏德圣：是，就是我看到一个故事觉得很有趣，而且这个东西是我发现的，很少人知道，就想要讲给人家听，就像小孩子一样，我经常会讲给朋友和家人听。

青年周末：你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他们会很兴奋？

魏德圣：一般来讲，我用讲故事的过程来修饰我的故事。其实有一个故事想讲，但我没有明确要想讲什么，只是在讲的过程中我会看到对方的反应，或者我们两个辩论之后，再去讲给第二个人听，我在讲的过程中一定会重新修正过，强化某些细节的东西。这个故事讲给10个人听以后，已经越来越扎实，我觉得这个是很有趣的，因为每次讲都会得到不一样的东西。

 

■杨德昌的思想一直灌输在作品中

青年周末：你在退伍之后第一志愿就想做电影吗？

魏德圣：其实不是，因为我那时候真的觉得电影离我太遥远，我想去做广告的，但是广告又进不了门，后来就做了电视，然后拍了一部电视剧以后，就有人介绍我去电影公司工作，这样就跟电影扯上关系。

青年周末：你做电影的时候，场记、助理等工作都干过，在这个过程中，什么人教会了你更多跟电影有关的东西呢？

魏德圣：我在杨德昌那边学习的时候，学到了最多东西。杨德昌告诉我一个最直接的观念，“你要开发自己的头脑，不要去开发别人的头脑，电影是在学习的环境，要学习别人的头脑。”这个思想很重要，一直灌输到我以后的作品中。

 

■最坏就是这辈子没有电影拍

青年周末：拍《海角七号》的时候，你找不到投资者，抵押了自己的房产，后来账户里只剩50万，为什么这么豁得出去？

魏德圣：我是一个考虑后果的“赌徒”，我基本上是计算过最坏会到什么样，最坏就是亏钱，但是亏钱也不会亏到5000万全部不见吧，还是有人会替我承担一些。知道自己可以承担到什么程度，最坏就是这辈子都没有电影拍，那就赶快拍拍电视剧，缓解一下子，不要再去计较我喜不喜欢的问题。

青年周末：你贷款抵押房子的时候，作为妻子来说，她会支持吗？

魏德圣：不支持，非常生气，而且气到不说话，冷战。我讲给她听，让她了解以后，结果还是好了，夫妻就是这样子。她只能选择相信或者是不相信，因为不同行业，很难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一天我告诉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可以有很多钱了。我老婆马上告诉我，你下一个电影会很大，赌得会更大。

 

 

票房是制造下一次的机会，而不是奖项

魏德圣现在最担心的是《海角七号》年底进军内地市场的前景，他不停地反问记者：“现在像非法下载、盗版都已经不小心流出去了，会影响内地市场吗？”“你不要安慰我，如果真的影响很大，跟我讲”。“改不改成国语版得看发行方，我不是很想改，如果完全是国语配音会失去地方语言所带来的那种趣味”。

 

■以台湾人的角度演给全世界

青年周末：《海角七号》会送去奥斯卡，你最初拍这部戏的初衷是想拍给哪一部分人看的？

魏德圣：应该说我希望能够有一部以台湾人的角度，去告诉全世界人这个地方人的想法是这样的。我希望站在一个主观的立场，去向全世界介绍台湾人现阶段所面临的新文化之间的冲击。当爱情跟梦想、跟命运产生了很多遗憾的时候，人们怎么去解决，怎么互相包容。我想用台湾地区的角度去诠释这个题材，让人们能够了解原来这个地方有它所面对的很不一样的情况。因为像西方或者台湾以外地区，所认识的台湾都是很死板的。

 

■拍《海角七号》是刻意在讨巧

青年周末：有人说你拍《海角七号》是刻意在讨巧，因为现在台湾的电影市场太差了。

魏德圣：一开始是有一点，因为我希望让观众看得比较欢乐，所以我尽量在描述事情时用音乐这个类型去包装这个电影，在最短的时间内去渲染观众的情绪，去解读和思考故事所提供的内在的部分。在类型上面是有取巧，在台湾这个地方，音乐类型的电影蛮少的，人们好久不见这种感觉了。

青年周末：很长一段时间台湾的很多电影色调都很灰暗，通过《海角七号》让我们感觉台湾的电影色调在变，你当时最初是不是也想让大家看到更阳光一面的台湾呢？

魏德圣：对，其实台湾这个地方的人，并没有那么灰暗，当然也有很多灰暗的事情，经济不好、政治不好，但是我们都很乐观地在面对这些，因为我们都要生活。其实这个地方有很多的小奸小恶，有些人喜欢占便宜，喜欢干一些小小的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基本上这些人都很善良，很热情地解决他们所面对的问题。当然这个东西是我所见到的台湾中小阶层的生活，他们基本上都非常善良、阳光。我把我的观察放在电影里面，所以很多台湾观众看完以后，都觉得跟他们所面对的生活有一个呼应，而且也满足了他们潜意识里面的那种灰暗，能够得到一点阳光。

 

■没想到诚恳可以感动这么多人

青年周末：几乎全台湾的人都看过《海角七号》，你料到它会有这么疯狂的力量吗？

魏德圣：没算到，这非常意外，照理说应该不至于这么夸张，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媒体效应同时聚在这个地方。台湾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有太多的政治观念纠缠在人们的生活中，当遇到经济落差时，人民会自发地寻找情感宣泄的出口。我知道我们并没有被人家讲到多么不得了，我知道我做到了什么程度，不用这么刻意地去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我只能说我做到了诚恳，这个肯定是对大家最大的收获。我不知道诚恳这个事情可以感动那么多人，来分享、来参与其中，我觉得这真是给我一个很大的启发，东西好不好是一件事情，你有没有诚意，观众看得出来。

青年周末：《海角七号》火了以后，不仅恒春火了，演员火了，就连故事的原型丁沧源也火了。

魏德圣：是，我最近还去看了丁老先生，我们互相送了礼物，一个意外让我看到了这个美好故事的开始。很有趣的是他儿子真的也是邮差，而且他儿子邮差的编号是007，《海角七号》里我设计的情节也是这样的，茂伯是邮差，他的儿子阿嘉也是邮差，而且编号是7，人生的巧合真的是很好玩。

 

■马英九是真心在称赞这部电影

青年周末：马英九也低调地去看了影片，并把《海角七号》称作台湾最宝贵的资产，这样的人物如此夸奖一部电影，在台湾常见吗？

魏德圣：应该说常见，但我想之前领导人因为想要帮台湾电影忙，为了要鼓励大家看电影，鼓励一个市场的形成，很多政治人物有时候会说一些请大家一起来看这样的话，大概都是给同情票。但是这次我觉得比较有趣的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说这个事情，他是在我们的票房已经破3亿新台币以后才看的电影，才说的这些话，我觉得他也许是真心的在称赞，这个我觉得很高兴。

 

■就算做大片也不是为了要商业化

青年周末：但陈可辛导演说电影过于本土化，不是华语电影的发展方向，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魏德圣：没有关系，因为电影本身不需要多远的发展，我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对于一部电影的解读与看法，电影本身是很多元的、很多层次的一种态度，如果说非要做大片，非要有海外竞争的市场，这样就对电影的解读太狭隘了。假设今天《海角七号》走不出台湾，在内地、香港和新加坡的票房不好，可至少会有照顾到在台湾地区的小众，这就是一个电影存在的功能，电影应该只有喜不喜欢，需不需要。

青年周末：内地很多人说，像《海角七号》这样的片子内地的导演拍不出来。

魏德圣：不能这么说，就像杨德昌跟我讲的话，开发自己头脑，不是开发别人头脑，因为我们有不同的生活模式、不同的行为、不同的教育、不同的朋友，喜欢不同的书，怎么会同时做的东西是一样的呢？每个人各自在花园里面栽种最漂亮的花，那个东西才能够缤纷，才能够灿烂。

青年周末：内地的一些导演最早也是拍本土电影出名的，但后来都不可避免地拍了大手笔的商业片，你会走这种大片路线吗？

魏德圣：就算要做大片，也不是为了要商业化，有可能电影格局需要大制作，而不是为了要大制作而大制作，我基本不会认为要用大制作才能够讲好故事。我觉得商业不商业这个问题，在于你有没有跟观众站在一起，其实并不需要特别去讨好观众，在做这个戏的时候，首先我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如果观众不喜欢的话，我就说它是艺术被你们看不懂，这是不道德、不负责任的一种说法。艺术是一种生活，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行为模式。所以我希望我能够给观众一个很诚恳的电影，我要让人们看到我最好的表现，我想这个东西就是最高的艺术价值。

青年周末：《海角七号》入围今年的金马奖，这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对奖项看中吗？

魏德圣：还好，不是很在意，但身边的人比我更在意这个事情。他们的在意，让我有了压力。如果得奖可以对现在上映的票房有一些帮助的话，当然我会努力去得这个奖，去思考怎么样让它的曝光机会更多，但是如果当这个效应已经不在的时候，为什么一直要去努力？因为我知道票房是制造下一次的机会，而不是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