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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习惯,清明冬至,奠扫亲人。
父亲03年2月9号去世的,至今已快四个整年了,一生悲喜,都在那一刻尘埃落定。失与得,成与败,亦化过眼云烟。
听长辈们说,父亲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当年在上海上通讯学校,整本的密码倒背如流,令人惊讶的是,周围的同学似乎从来没见过他用功的时候。他年幼的时候,因为爷爷在海关上班,父亲有机会去美国佬的军舰上玩,跟水兵们学会了相当地道的踢踏舞,直到后来到歌剧团里,那些舞蹈演员们却怎么也学不出他的味儿来。
到了我记事的时候,父亲常常为了排演的剧本而烦恼,小地方小团体,没能力请大编剧,只能套演别人的成功剧目。那时候也没有什么保护知识产权的概念,碰上大城市有好的剧目演出,父亲会亲自去观摩,花上几块钱买上两张票,把演出看上两遍,回来后连头带尾地给默写出来,真是绝了。这一招可帮团里省了不少事,《货郎与小姐》、《不准出生的人》、《第二次握手》、《秋海棠》等等这些当年在本地引起轰动的歌剧,几乎都是他这样套来的。
印象中,父亲是一位严厉的人,似乎很少开笑脸,对我的要求也很高。他四十岁才生下我,每每学校开家长会,我总是害怕他去参加,因为同学们总是误把他当成我爷爷。而他呢,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往我学校跑,放学稍微迟一点,我就准能在校门口发现他那头花白的头发。年少时不懂得珍惜,他的关爱当时并没换得我多少的感激,相反觉得厌烦,甚至语出不逊。直到自己为人妻为人母,才真正感受到了他的内心。养儿方知父母恩,的确如此。
父亲的一生是极其坎坷的。从一名生自大上海殷实人家的少爷,到一名义气风发投身革命的通讯学员;从一名即将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到突然受到处分发配原籍的年轻人;从一名勤恳工作受人尊敬的导演,到一名重病缠身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其中的波折实在不是言语所能表述,他所经历的内心折磨也绝不是旁人能够想像到的。
但是,他不服输,也不愿认命。每个月的固定时间,他都会给中央写信,给上级写信,讲述自己所受的不公。甚至在病重期间,他还不顾母亲的阻拦登上北上的列车。他是冤屈的,更是执着的,可惜他的遭遇发生在国家特定的历史时期,盖上了特定的历史烙印,也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他抑郁着,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如果不是波折的人生,他或许也会有开朗的笑脸;如果不是无止境地经历着希望与失望,他或许不会绝症缠身;如果能够看得开一些,他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时光、更多的天伦可以享受;如果不是......
生命结束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父亲的墓碑是我亲自选定的,像一本翻开的,没有读完的书。碑文上我写道:
当时间的沙
从指间轻轻滑落
远在天堂的你
已寻得了平和与安宁
——这里长眠着一位导演
导演过一幕幕人间悲喜
也经历过世间冷暖沧桑
斯人已逝 生者唏嘘
爱他的人 将永远怀念
父亲病重十余年,一直由母亲悉心照料。两人牵手走过数十年风雨,情深意笃。
婆婆是河北人,典型的北方人个性。爽直、开朗,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
她很好处,不需要别人猜心思,爱搓麻,也很能喝酒,平日里有事没事,喜欢喝上两杯。除了类风湿性关节炎,本来身体上没什么大毛病,血压也一直正常。结果谁也没想到,偏偏走在脑溢血上。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竟是比划着,想吃桔子。
婆婆和我的父亲安在同一座公墓里,不知道天堂里他们是否过得开心,也不知道婆婆到底有没有把我老爸的麻将教会。
希望她不会过得寂寞。
明年,我会记得:父亲的碑文需要用金漆再描一遍;婆婆的酒要再早些备好。
来年清明,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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