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诗歌 |
就算天已经黑了
我仍然心甘情愿地落后
不会有瞎眼的鸟往我身上扑
蝙蝠不过是被风吹落的树叶
树林背后仍然有微光
树枝不会捅瞎我的眼睛
我戴着眼镜呢
1988年
《山居记》
我打开门就等于打开路
就看见山坡和云
我的地板下有个马戏团
夜夜都有演出
小动物的欢乐无人能懂
他们使我想起老邻居
我打开路如同打开行走
就会有惊飞的鸟群
翅膀和落叶一起飘舞
我佩服的那位猎人
死在溪流边,不比往年更老
我知道他可以是山神
却不知道
他也是
小动物中的一员
1988年
《木材检尺员》
夏天流着汗水,我在野外作业
蝉统治着山峦起伏的乡间
我指点过的地方
树木必须倒下,换成零钱
孩子们必须靠它上学
另一个我朝山野走去,头戴草帽
背对全部黄昏,夏天流着汗水
方圆二十里,只有我在天黑之前赶路
并享受全部暮色的风凉
天黑了,我从衣袋里翻出一朵旧云
扔向鸟的上空,与星光为伍
另一个我就骑着它飞
1988年
《夜宿亮垭乡》
煤油灯摇晃大拇指
赞美桌子边的异乡人
我放下一些很黑的文字
走出门去,耳朵爬在智慧两侧
倾听枝叶间的蝉鸣
四下里风吹草就动了
气体注入我的身体
我看见村民的白马吃力地英俊着
在溪流边享受贫困的仙气
水面点缀着星星的空壳
人须有乡村的心情,才能归隐
1990年
《迷路记》
手掌搭上眉骨,眼窝陷入阴影
想从灌木丛里探出一条路
蛇在暗处吐着舌尖,鸟语在腹中
冰凉太久的身体,被阳光涂抹
昨日的灰心减弱。伸展腰肢
为迷路而惊喜
总算到了可以探问的时刻
不管太阳有多大
树林有多宽
都可以看到洋槐
蝉躲在刺上,吹响树枝
山野充满沙沙声
1989年
《看得见的牧歌》
风吹得好
山坡朝左边倾斜
鹰离开岩石
越过了牛的脊背
歌声缩小成喉咙
虎缩小成猫
古代缩小成茅草和黄沙
马立在原地,没有了骑手
牧童只剩下脑壳和笑容
胡须从阴影中长出来
风依然在吹
山坡让过一阵云烟
1988年
《力尔坪记事》
我被草木摇晃着
不知不觉被道路引到了力尔坪
被鸟的香味弄得智力低下
猎枪累坏了肩膀
农舍背后的柳杉累坏了树桩
力尔坪的孩子累坏了代课老师
鸟语如花香
植物和动物没有区别
农人停住锄头,村姑垂下镰刀
我没打中一只鸟
孩子欢呼
农人讥笑
老师敲钟
鸟群在雾中翻飞
像很多错别字
1988年
《乡村酒馆》
房屋从四面围拢来
两个村民走出去,眯着眼看太阳的高度
像两根苦蒿顶着草帽
老板娘无话可说,四下走动
刘氏的坏妹妹在角落里
莫名其妙地取笑屋后的牛和马
秋收时,有人偷了她的镰刀
至今不懂收割,被人当老婆打
村民们都不看她,执意喝自己那碗酒
没有人需要最精的狐狸来泡茶
晚些时候,黄昏以小雨方式降临
远山开始起雾,房屋又向四面散开
色调偏冷
1989年
《倾听兴隆坪的声音》
那时候,午夜不叫午夜
我想我可以碰到喻连河
他也许还吊在酒瓶上
死死捏着粮食的命门
五官已变成五个梦
我隔着半个乡村
想听见他在高楼上喊陶渊明
兴隆坪的男人和女人都假装睡着
我希望能听见他的喊声
像单独的云射出的月光
1990年
《镜中的告别》
我用最瞎的眼睛看你
看你是不是敢离开家乡
我就要用乘车更换灵魂了
道路如蛇,有个影子绕过旧宅
出现在眼睛背后,好像是个阻力
我还是要用乘车更换灵魂
这个与你无关
1993年
《苹果树》
我走进一条山谷
阳光在上,故意不照下来
苹果树就缺少营养地出现了
在此之前,有些小动物跑在前面
被染红了嘴巴,又在我面前消失
如今只有我站在树下了
当果核是最真实的时候
我只看见果核,忘记了果实
我没能破译苹果的播种方式
然后看见树枝摇晃
阳光终于照进了山谷
阳光照在身前
阳光照在身后
1989年
《单独的水灾》
旋涡缠身,耽误了行程
这种向下的力扭曲了水底
我看见了鱼和水草
到处是水,问不出一条路
我曾经如桨的手
被衣袖啃成了鸟爪
我在想:这旋涡腾空而起
是否会抱着我越过天际
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