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渐成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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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谷雨瓦猫 |
分类: 捻字为花 |
碑帖上的方块字是黑纸白字。白,不是纯白,微微的石灰白。
手头上的这本《曹全碑》,一页共一十八个字,横成行,纵成列,一列六字,一行三排。据说《曹全碑》共有849字,记录了曹全的生平。该碑立于东汉时期(185),为东汉隶书,以字体秀逸结构匀称著称,是书法入门的不二之选。
字偶有残损,比如正在临的“惠“字,心字底那一点就不明晰,像是碑刻时石头轻微炸裂的样子,整个字上紧下松,飘逸洒脱中因这一点裂纹,而展示出碑石粗砺沉稳的姿态。它们因为在时间长河中,不断淘洗起伏而有所沉淀,又因文字背后的故事而彰显历史沧桑之劲。字帖里,大多数方块字依然清雅中正,古道西风瘦马,距今千年,它们毅然保持着稚子的模样,或空灵或俊秀或忠厚或狂逸。更有的徜徉忘情于山水之间,有的驻足在悬崖峭壁之上,有的落座于江海浪涛之间,坦荡荡承受自然风雨的侵蚀,承接日光月华的沐浴,任人仰望抚摸叹息而后躬身膜拜。
文字是有生命的。临帖的时候,在横竖撇折捺画中,只要屏气凝神,你或可听到它们轻微的呼吸声,那一刻你即是与它们同天地共宗脉,出神入化享受灵魂碰撞的欢喜。想来,此便是见字如面,字如其人的来历吧。
常说近墨者黑,近来因埋首习字,自顾自沉淫在一个黑白世界里,自得于墨香,而忽略了屋外的鸟语花香。某一个细雨绸缪的午后,与友漫步江边,恍惚间才惊觉四月已近尾声,春逝夏渐长,人间已是骤雨打新荷,绿叶阴浓的模样。
不知是感知春迫尽的缘故,还是本来如此。四月的花香似乎格外浓烈而腥辣。香樟橘子栀子花,还有海桐石楠小叶女贞,这些花儿紧赶着竞先开放,而四月的雨也是率性活泼的。于是乎,四月的空气黏湿又香腻,让人爱恨相杀,只好静端详。
四月,还看了一本葛亮的《瓦猫》。很纯正的语言,讲述的是一群离我们渐行渐远的手艺人的故事。人之所以造物,是对时间的信任。器物的参与,是人存在过的凭证。曾经,我们身边有过很多有手艺的人,他们普通平凡,遍布在街头小巷,因手艺讨生活不卑不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科技日趋尖端精锐,手艺因为慢繁复抑或朴拙,逐渐被现代人黜出审美之外。悲耶?喜耶?近来手艺人重新被解读,手艺渐显珍贵,而现代人的悲哀,却是明知其珍贵却甘于陷落于孤独之中潜心学手艺者寥寥可数,更难以谈精进传承。
清明回去,小姨说,外婆街上那个打铁的李桐生走了。一个曾经靠打铁造物而生活的人,我当然还记得。记得他挥锤打铁的样子,胸前一件皮质的罩袍,一张眉目不清的黑黑的脸庞。站在街边透过窗户看他,永远微微低头专注做事的神情,记得他身后总有一炉烧得红旺的火炉,只是从没看清他的脸,从没看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