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汇博物馆内的熬波煮盐模型
(图源网络)
竹枝词说:吴盐如雪久知名
——“竹枝词里话申城”之三十九:煮盐史话
据最新报道,上海浦东新场镇将建盐文化体验馆。拥有1300多年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新场古镇,蕴含着独有的盐文化资源。体验馆将还原盐商之家、盐乡生活场景,讲好盐文化故事,以此开展申遗并点亮古镇文化魅力。
说到上海盐文化资源,并非新场镇独有。历史上,上海东部一带就是著名的产盐区。自长江口的崇明岛,南迤达杭州湾的金山卫,濒海之地,遍地赤卤,盐田相望,素饶熬波之利。故自古以来,民以煮海为盐,制盐业向来发达,专门从事盐业生产的“亭户”、“灶户”遍布上海东部一带。作为一部“诗性”风土志的上海竹枝词,对此多有描述。
曾任光绪年间户部主事的顾翰(松江华亭人)在《松江竹枝词》中有一首竹枝词,吟唱了古上海产盐区煮盐的情景。
吴盐如雪久知名,场到青村辨始明。
莫使郎君穷海住,可怜有水煮难成。
竹枝词原注:“盐出下沙、青村等场,色白如雪,所谓吴盐也。自宝山至九团,谓之穷海,水不成盐。自川沙至一团,水成可煮。南汇沙嘴及四团尤饶。”从诗中可见当年盐场分布的大约情况。
据史载,上海地区位于东海之滨,在古代也是我国著名的海盐产区之一。早在秦代,现今上海市奉贤县柘林镇一带即“海滨广斥,盐田相望”。西汉时,吴王刘濞“招致天下亡命者益铸饯,煮海水为盐”,其煮盐地点就在今天上海市嘉定县冈身内与冈身平行的盐铁塘。宋元时期,上海盐业生产盛极一时,在现今上海地区的辖境内当时共有江湾、大场、南跄、黄姚、清浦、青村、袁部、下砂、浦东等九处盐场,年产盐量达三千万斤之巨。
入明后,由于海岸线的东移及长江主泓道的南摆,致使沿海的海水盐分浓度不断降低,成盐海岸线日益缩短,江湾、大场两盐场由于水淡不产盐而罢废,黄姚、青浦则相继坍入江中。但明代上海地区尚设有浦东、袁浦、下砂头场、下砂二场、下砂三场和青村及崇明的天赐场等七大盐场。清代,上海地区产盐业的发展趋势大致如同明代也呈下落态势。有清一代,上海地区各盐场迭有分并和添设裁减,变化甚多。迨至清末,上海地区虽然也仍有七个盐场(横浦、浦东、袁浦、青村、下砂头场和下砂二三场及崇明场),但它们已不完全是清朝初年的那七个盐场了。顾翰的竹枝词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元代下沙盐场监司陈椿根据前人所作旧图增补而成的《熬波图》
煮盐为古代国家重大的经济收人,为朝廷所重视。盐作为一种特殊物品,在传统时代一直是由国家直接控制的,所谓“煮海之利,历代皆官领之”。国家对盐实行专卖制,各地所产之盐及其贩卖地域皆有规定,名曰“行盐地”,亦称“禁榷地”。古上海的煮盐地称盐场或亭场,政府规定每年缴纳的税额叫盐课。清光绪年间上海著名士绅秦荣光写有一首竹枝词:
下沙自宋设盐司,添二三场正统时。
南汇一分场一并,邑无盐政课征谁?
竹枝词原注:“宋盐五十斤为一石,六石为一帒,输钞十八千。华亭境额十二万八千帒。元至正间,王艮《免场议》:“下沙五场岁办十三万八千三百余引。”(引,四百斤。)起解三十三万三千七百余锭。正统间,添二场、三场,管灶户一万五千丁。岁办四万二千引有奇。雍正四年分南汇,凡场务皆隶焉。邑于是无盐政。”这段原注对元明清时期古上海盐产情况,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史料。
据史载,宋元时代华亭各场一直归属于两浙盐区,元时两浙征收的盐额呈逐年递增之势。从至元十四年(1277)到延祐六年(1319),40年间盐税收入增加了四五倍。此期,上海地区五大盐场产量增长很快,但元廷的盘剥也日益加剧。有史料记载:“至元间,两浙盐税计引四万至四十八万,松江十万有奇,民大困。”就盐额言,元代上海地区的税赋较宋时增加了许多。
明代实行了一系列奖励盐业生产的措施,官役民户或军士制盐,给生产费。明代前期,上海地区制盐业仍能保持一定规模,在上海县共设团11处,有荡3047余顷,计灶约15761丁,每丁岁办盐额1072斤。但明后期设总催,对灶户盘剥增大。明代制盐业的发达,使沿海地带兴起一批以集散海盐为主的市镇,八团、六灶、三灶、下砂、航头、新场等皆因盐业而兴。如新场镇,距下砂九里,“以盐场新迁而名”,歌楼酒肆,商贾炫耀,繁华程度超过县城。这些市镇吸引了众多客商,买纳走私,各显其能,贩盐成为当时最赚钱的行当,“贩盐之获,利五而无劳”。清代,上海地区产盐业的发展趋势呈下落态势。原有的各盐场迭有分并和添设裁减,变化甚多。虽然也仍有七个盐场,但今非昔比,早已不是清初的那七个盐场了。
《熬波图》选:(上图)捞洒撩盐(中图)上卤煎盐(下图)车接海潮
当年灶丁摊晒盐场,十分艰苦。有竹枝词反映了盐场灶丁的艰苦劳作:
量盛海水十分煎,老幼提携向市廛。
最苦疲聋霜雪里,一筐值得几多钱。(王丕曾《留溪杂咏》)
盐场盐灶南迁去,健妇肩挑自海滨。
却笑十家村里住,居然娘子养男人。(倪绳中《南汇县竹枝词》)
有旧志谓:“朝往暮归,洹寒时,海随迅烈,头面破烈;酷聚煎炼,火气熏烁,立赤日中,反党清凉。掘地得水,掬饮辄尽。”就连沿海妇女皆摊晒盐场,耐饥寒,健者行百余里,无业者赖以给衣食。有里谚:“五墩十家村,娘子养男人。”真可谓:“夏日苦热,赤日行天,则血汗淋漓。严冬朔风,则履霜蹑冰,手足皴裂。悉登场灶,无敢闲情。”盐民们的辛勤劳动,换来了白花花的盐。
元统年间(约1333一1335),下沙盐场监司陈椿,根据其前任所绘《熬波图》补成图说。《熬波图》为后人提供了这一带制盐及盐民生活的一幅幅珍贵画面:盖池开屋、开河通海、坝堰蓄水、就海引潮、担灰摊晒、淋灰取卤、打卤人团、樵斫柴薪、上卤煎盐、乾柈起盐、日收散盐、起运散盐,等等。凡晒灰打卤之法,运薪起盐之细,陈椿都作了详尽描写。陈椿文中许多地方流露出对盐民的深切同情。如“捞洒撩盐”时:“盘中卤干时时添,要使柈中常不绝。人面如灰汗如血,终朝彻夜不得歇。”再如“上卤煎盐”时,“炎炎火窖三尺许,海波顷刻熬出素。烹煎不顾寒与暑,半是灶丁流汗雨。”
盐业生产在上海地区从兴起,发展至鼎盛,再走向衰落先后持续近千年的历史,其中在宋元时期和明代上半期一直是主导产业。随着北方战乱频繁,大量人口南迁,长江中下游地区人口激增,大量天然植被开垦为耕地,从而造成长江输沙量增多,成陆速度明显加快,海岸线迅速向东和东南方推移,一方面造成盐场不断迁移,引潮制盐愈发困难,生产成本越来越高,额定盐产量不断下降。
然而,另一方面由于海岸线的远离,成陆面积不断扩大,土地含盐量不断下降,加之原来引潮运盐的河道经过历代先民的不断挖深、加宽,又富于农田灌溉之利,荡田变成熟田,一些从事盐业生产的盐民开始变为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始种植棉花和杂粮,农业代替盐业成为上海地区的主导产业。
昔日的盐场位置犹在,盐业已无,取而代之的是今日的现代文明和发展。但其影响已在上海地区的土地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将根植于上海的历史记忆中。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