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雕塑（现代） （图源网络）
颜真卿得罪六相留下万世英名
——《容斋随笔》札记之二十一
颜真卿，不仅以颜体书法千古扬名，更是以“忠臣烈士，道德君子”万世留名。南宋洪迈在他的《容斋随笔（续笔）卷一•颜鲁公》一文中，对颜真卿的忠臣、忠义、忠事高度赞扬：“
颜鲁公忠义大节，映照今古，岂唯唐朝人士罕见比伦，自汉以来，殆可屈指也。”他将颜真卿的忠义贤良形象，作为当时社会评价历史人物的风向标。
颜真卿，字清臣，史称颜鲁公，是唐朝一位著名的忠烈禀直之士。因为在安史之乱中立下战功，颜真卿被调回中央，深受重用。不过他的文人气质加上嫉恶如仇的性格，让他在充满尔虞我诈的官场显得特别另类。他一生经历了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肃宗时任过尚书，代宗时被封为鲁郡开国公，德宗时被奉为太师。虽然官一朝比一朝大，但往往都是新帝登基时把他召回中央，提拔不久就因为得罪掌权者而被贬到地方。洪迈在文章中记述了颜真卿六次得罪当朝宰相被贬的史实。
唐玄宗天宝十二年（753），杨国忠当宰相，权势日盛，恃权傲物，排除异己。前朝名相宋璟的儿子宋浑得罪了他，遭到贬职处分。当时满朝大臣噤若寒蝉，没人敢吭气，只有颜真卿站了出来，对杨国忠说道：“奈何以一时忿，欲危宋璟后乎？”颜真卿的话只是劝解之言，却让杨国忠忌恨在心，结果就让颜真卿落得个与宋浑一样的下场，由殿中侍御史外调东都判官、平原太守。
至德二年（757），唐肃宗李享收复长安后，派左司郎中李选祭宗庙，在祝词上署名“嗣皇帝”，颜真卿对礼仪使崔器说：“太上皇还在川蜀，这样做行吗？”崔器立即报告李亨更改，李亨因此赞赏颜真卿的才识。接着，颜真卿又建议在长安郊野筑坛，由李亨向着东方哭祭，然后再派出礼仪使，李亨未采用此建议。由此，当朝宰相厌恶颜真卿直言劝谏，调他出京任冯翊太守。
乾元二年（759），颜真卿任浙西节度使。淮西节度副使刘展将要反叛，颜真卿指示预先做好战备，都统李峘认为他无事生非，反而攻击他。此后，刘展果然起兵反叛，渡过淮河，而李峘却逃奔江西。然而，颜真卿并未因此得到赞赏。这年，宰相李辅国将太上皇李隆基迁居西宫，颜真卿率百官问安，但此举竟招致李辅国的厌恶，致使其被降为蓬州长史。
至德二年（757年），唐代宗时元载为相，在朝中结交了许多私党，他怕群臣议论然后报告皇帝，就给代宗打报告，要求凡是群臣向皇帝的上书报告，都要经宰相过一遍筛子。颜真卿当即上书批评此事说：“古代贤君都是广开四方视听，现在宰相却想让皇帝堵住耳朵、蒙住眼睛，听不清、看不明，那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呢？只准宰相报告事情，这样的事旷古未有，即使是李林甫、杨国忠也不敢公开这样做！”在颜真卿的强烈反对下，元载堵塞言路之举没有得逞，但元载恨透了颜真卿，伺机报复。颜真卿后来掌管太庙事务，指责祭器未加修饰，元载借机诬告颜真卿诽谤朝廷，将其由刑部尚书降职为峡州别驾。
大历十二年（777），元载被杀，颜真卿获召入朝，担任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大历十四年（779），唐代宗李豫卒，德宗李适即位，颜真卿任礼仪使。他上奏说前几朝皇帝追加谥号的礼节繁复，请按初定的礼节为准。时值战乱之后，典章法令废弛，颜真卿虽然博古通今，但他的建议多被权臣阻扰，难以实施。同时，颜真卿也因刚正而得罪宰相杨炎，被改任太子少师，成了有职无权的散官。
颜真卿画像与他的《祭侄文稿》（局部）
颜真卿得罪的最后一位宰相，是历史上著名的奸臣卢杞。卢杞掌权后，非常厌恶颜真卿的刚正，改授他为太子太师，罢免其礼仪使一职，还准备把他排挤出京都。颜真卿听说后去见卢杞，对他说：“你先父卢中丞（卢奕）的头颅送到平原郡，脸上满是血，我不忍心用衣服擦，亲自用舌头舔净，就凭这点，您忍心不容忍我吗？！”卢杞表面上惊惶地下拜，但内心却恨之入骨，伺机报复。
建中四年（783），叛乱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攻陷汝州。卢杞趁机派颜真卿前往李希烈军中传达朝廷旨意，企图借叛军之手除掉颜真卿。颜真卿到河南后，河南尹郑叔认为李希烈反叛迹象很明显，此去性命难保，劝他不要去。颜真卿慨然回答说“：皇帝的命令能逃避吗？！”颜真卿义无反顾地直往李希烈驻地，李希烈将颜真卿扣留后，劝颜真卿任他的宰相。颜真卿怒斥叛将道：“我年近八十，只知守节而死，怎能受你们的诱骗和威胁！”建中五年（784）八月，始终坚贞不屈的颜真卿被缢杀，是年七十七岁。
对颜真卿“竟堕杞之诡计而死”，洪迈扼腕叹息，义愤填膺，他甚至用“责怪”的话语来表达惋惜的心情：“唉！颜公既然已知道卢杞不喜欢自己，何不乘其来问愿意外放何处的机会，高高兴兴地唯命是从，然后远走高飞，辞官归隐呢？！”洪迈由此叹道，颜公被卢杞算计而死于叛贼李希烈之手，“岂不大可惜也哉！”接着，洪迈笔锋一转，对颜真卿的忠义之举作了高度的赞扬。他说，颜公被叛贼囚困于淮西，屡次挫败李希烈的诱逼，“以激四海义烈之气”的壮举，对于贞元元年唐德宗由乱而治的政局来说，无疑是有帮助的。莫非是苍天要成全颜公的万世英名，因而才让他一生处于强暴的逆境之中，以成就他善始善终的德操吧。
纵观颜真卿经历，他敢于得罪宰相，并非凭着自己的威望跟大官对着干求名声，而是他为人做官的一贯理念使然。只要是看谁做得不对，哪怕是皇帝老子，他也敢说敢管，更不用说皇帝身边的那些红人了。颜真卿出生在有着丰富儒家文化底蕴的琅琊颜氏家族，颜氏注重德行仁孝的家风，影响了颜氏一代又一代家族。颜真卿生活在唐朝由盛转衰的变革时期，一生历经四朝，仕宦四十余载，六遭贬迁，仕途坎坷，结局悲壮，这种结局与家族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仁孝忠贞之家风是颜氏族人一直传袭的，尤其是当国家面临政治劫难时，他们更是义无返顾地舍生取义。
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对颜真卿不能亲自力挽乾坤感到惋惜，对其品德和功绩作了高度赞扬：“卒之捐身徇国，以激四海义烈之气”，成就了“万世之名”。欧阳修也称评价说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颜真卿的人生如书，把刚直忠烈的品格融入了书法之中；他的书如人生，把字的端庄与道劲化成了处世的性格。这样的书法，让我们仰慕至今；这样的人生，让我们高山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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