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材·三岛由纪夫
——阅报随话(7)
上周五,解放日报《解放周末》版“文化顾问”新视线栏目发表了余秋雨先生最新撰写的文章《哪里来的陌生人》,介绍和评论了元代大臣耶律楚材。同一天的《文汇读书周报》发表了李德纯的文章《三岛由纪夫艺术与人品的背离》,介绍和评论了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浏览这两篇文章,感慨这两个不同国度、不同时代、不同身份的人的身世遭遇和历史影响,慢慢地产生了一种联想,故有感而发。
秉承儒佛道文化的元朝大臣——耶律楚材
在摘引余秋雨先生文章之前,好像应该先要介绍一下主人公。确实,我们对耶律楚材是陌生的。我介绍人物、事件等名词喜欢并不惜精力抄《辞海》,而不首先从“百度”下载转帖,我认为这是目前为止比较权威的资料了。
耶律楚材(1190年-1244年)
蒙古成吉思汗、窝阔台汗时大臣。字晋卿,号湛然居士。契丹族。辽皇族之后。成吉思汗十年(1925年)被召用,甚受信任。随成吉思汗西征,劝戒妄杀。窝阔台汗(太宗)即位后,定策立仪制,劝亲王察合台(太宗兄)行君臣礼,以尊君权。建议军民分治,州郡长吏专理民事,万户府总军政;反对以汉地为牧场之说,建立赋税制度。立十路征收课税使,专掌钱谷。破金汴京(今河南开封)时,废屠城旧制,奏封孔子后裔袭爵衍圣公,设立经籍所、编修所,渐兴文教。又以守成必用文臣为理由,开科取士,释放被俘为奴的汉族儒士。曾条陈十八事,如州县官吏不得擅行科差,监主自盗官物者死等,均被定为法律。任事近三十年,官至中书令,元代立国规模多由其奠定。窝阔台晚年及乃马真后时渐被疏远,抑郁而死。善诗文,有《湛然居士集》。(《辞海》第5157页)
余秋雨先生讲述的故事梗概大致如下:
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十二年,攻占金朝中都(即北京),重用了金朝降臣耶律楚材。公元1218年,由于中亚大国花刺子模杀死成吉思汗派出的商队和使者,成吉思汗发动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场征服战。耶律楚材是积极支持成吉思汗的这一重大军事行动的。他认为成吉思汗西征的理由是“雪耻”,因此是正义的。但是战争越打越遥远,越打越血腥,在很大意义上已经成为一种失控行为。于是,骑在马背上的耶律楚材不能不皱眉了。西征不久,耶律楚材向成吉思汗引见了远在山东莱州的道教全真派掌门人丘处机。
耶律楚材从小学习汉文化,成为一位有才华的年轻儒生。以后又学佛,成了儒佛兼修的通达之士。丘处机是道家宗师,耶律楚材与他加在一起,组合成了一个儒、佛、道齐全的中国文化精粹结构,出现在成吉思汗身边。这个精粹结构对成吉思汗那么尊敬,但又天天不断地散发出息战、戒杀、尊生、节制、敬天、爱民的绵绵信息,终于使成吉思汗发生了重大变化。成吉思汗在临死前一个月对群臣公开表示:“不杀掠”。
成吉思汗去世后,耶律楚材任中书令(相当于宰相)辅佐窝阔台。他做了一系列大事,其中包括放弃屠城政策;建立赋税制度和户籍制度;军事权力和民政权力分开构成财权、军权、法权三权鼎立;正式以儒家经典来办学招士等,使蒙古的历史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并且决定了后来元朝的基本格局。
艺术与人品背离的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
同样,先简要介绍一下主人公。
三岛由纪夫(1925年-1970年)
日本小说家、剧作家。原名平冈公威。东京大学毕业。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组织右翼团体“盾会”,自任队长,积极鼓吹复活军国主义,后煽动自卫队武装政变失败,切腹自杀。中学时代开始写作。受日本浪漫派影响,崇尚唯美主义,力求词藻华丽,以古典的艺术形式表现绝望、堕落的心理。主要作品有小说《假面具的自白》、《金阁寺》、《忧国》、《丰饶之海》(分《春雪》、《奔马》、《晓寺》、《天人五衰》四卷),剧本《火宅》、《鹿鸣馆》,戏剧集《近代能乐集》等。(《辞海》第62页)
李德纯的文章写道:
▲三岛由纪夫的经历涉及到对一个时代的整体评价,他的代表性体现在他的复杂性上。其所以复杂,实缘于其后期越来越意识形态化,民族主义更加偏颇和极端,以致最后剖腹自杀。这是因为他所崇尚的美学是由大相违悖的两极组成:语言的运用和文体上,一是富有日本古典抒情美,鲜明地表现着日本传统诗意意境;一是与此相抵牾的血淋淋的死的美。前者和谐古朴而不失明快,随作品主题和人物的需要而变化,继承传统又不拘成法;后者却是一个以政治狂热和殉道欲望为特征的“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血脉源于武士道精神。
▲三岛由纪夫尽管才华横溢,但大节有亏,是日本的特殊历史铸就的怪胎,充分彰显了日本社会的暗流涌动。他是一个负面色彩较浓的作家,说明良知和道德的勇气并不和学识成正比。在当代文学史上,他以其独具一格的文学创作占据着特殊地位。他的作品始终在文坛上受到毁誉交加的待遇。从文学史来看,仍应客观地评价他的作品及其影响。他的文学作品精华与糟粕共存,之所以能赢得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众多读者,在于他的小说深得平安王朝古韵的熏沐,具有深湛的修辞学造诣和足够的美感。笔下流淌的文字清丽如水,揭示了一个全面而真实的三岛由纪夫。然而,才情与学识即便再出色,也难以弥补人格的缺陷。
【随话】读完这两篇文章,余有三叹焉。
一叹同途有可能不同归。
耶律楚材和三岛由纪夫都是支持过侵略战争的文人,而以后却在对战争的问题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耶律楚材在成吉思汗西征战争初期兴奋不已,他不但认为西征既可“雪耻”,又可能达到“华夷通”的大一统理想。他曾为此用汉语写了不少诗歌来表述自己的心情。但可贵的是,当他看到“市井半为坟”的战争残酷景象时,开始“用中国文化中儒、佛、道的基本精神,盯住已经蔓延了小半个世界的战火,随时找机会把它控制住。”他“在成吉思汗时代呼吁护生爱民,在窝阔台时代实施理性管理”(余秋雨语),为老百姓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如果说耶律楚材支持的成吉思汗西征的初期还有正义战争的因素的话,那么,三岛由纪夫支持的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战争则是彻头彻尾的侵略战争。三岛由纪夫始终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和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1960年他从写《优国》后,最终更加变本加厉地走向了政治狂热和殉道毁灭的道路。
二叹艺术好未必人品好。
翻看中外文学史,我们可以发现艺术与人品的严重背离现象:艺术好的未必人品好,人品好的未必艺术好。三岛由纪夫确实是个才华横溢的作家。我曾读过他的《金阁寺》,感受他语言和文体中富有的日本古典抒情美和日本传统的诗意意境。他在当代文学史上,以其独具一格的文学创作占据着特殊地位。但他深受邪恶的日本武士道精神熏陶,写作了一批赞美军国主义的作品,并于1970年11月25日煽动军队搞武装起义,在遭到反对时,羞愤至极切腹自杀未成,又被同伙残酷砍杀身首异处,成了军国复活主义可耻又可悲的殉道者。
同时,我们必须看到,一些历史上被证明人格龌龊卑劣的文人,我们从他们的作品中还是可以捕捉到其复杂内容中丑陋的一面。既便就三岛由纪夫所崇尚的美学来说,我们也可以辨别出古典抒情意境以外一种“血淋淋的死的美”。特别是他取材于“二·二六”事件而写的三部曲,更是赤裸裸地赞美了军国主义残渣余孽,暴露出他心灵深处最本质的潜意识。
三叹文化也有正邪之分。
余秋雨先生惯于从文化视角审视人与事。他分析耶律楚材的明确文化身份是:一生秉承儒家文化和汉传佛教,由此派生出来的行为身份是:在成吉思汗时代呼吁护生爱民,在窝阔台时代实施理性管理。为此,余秋雨叹曰:无法选择的是血统,必须选择的是文化。正因为血统无法选择,也就加重了文化选择的责任。正因为文化是自己选择的,当然也就比先天给予的血统更关及生命本质。
由此观照三岛由纪夫,他无法选择的是民族和时代的血统,但他更固执地选择了日本军国主义文化。三岛在剖腹前发表过一篇《为文化辩护》的文章,他认为,日本人的自我只能从日本文化中发现,而正统文化的唯一源泉在于天皇。他认为,日本文化划分为艺术表现和传统行动两个方面,后者最后成为用刀结束自己生命的武士。天皇是日本文化权威的象征,也就是说,要想维护日本文化就得维护天皇。有学者分析说:“三岛所探寻的‘真正的日本’,是他青年时代那个好战的国家的日本,而非其他”。这就是对三岛一生的概括,也就是三岛的文化身份。
作为意识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作用于一定社会和经济。文化也有正义邪恶之分。文化既有拯救世界的力量,同样也有毁灭人类的力量。扶正祛邪,是人类正义力量的神圣责任,是每个文化人必须正视和采取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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