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yuedu.org/img/20051025174818.jpg 若饮醇醪 ——送别金性尧先生兼议散文的书卷气" />
与公瑾交
若饮醇醪
——送别金性尧先生兼议散文的书卷气
金性尧先生走了,走得那么悄无声息。
对性尧先生如此离去,一些读者和网友表示出忿忿不平之情。
江苏一位读者的文章最具代表性,他说:“如果不是从7月19日的《扬子晚报》看到这则消息,我还不知道金性尧老先生已于7月15日因病去世了。几天来咋一点不知此事?是我孤陋寡闻,没看到媒体的报道吗?出于好奇,我分别到Google、百度、雅虎等网站输入“金性尧病逝”几个字进行搜索,让人失望的是,竟然没搜到一条“正式”消息,惟一一条相关的,是名叫“一个人的书房”的网友写的《炉边人已去,一盏茶未凉》的帖子。这样一位文史大家不幸去世,可以说是我国文化界一大损失。遗憾的是有关媒体表现出几近冷漠的态度,不仅没有拿出足够篇幅来追忆这位文化界老前辈,就连他去世的消息都没有刊登。这与媒体对待娱乐圈的态度相比,实在相差甚远。这是一个令人深思、令人忧虑的现象。作为大众传媒,还是应当以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和对受众进行正面的引导为己任,在对待新闻事件的时候,不应厚此薄彼,自觉不自觉地把社会阶层化,把新闻娱乐化,把责任物质化。”
对金性尧先生,诚如这位读者文章所言,好多人可能感到陌生,甚至不知他是何许人也和干什么的。可是提起曾风靡一时的《鲁迅风》文学杂志以及《唐诗三百首新注》、《宋诗三百首》、《清代宫廷政变录》等书籍,大家可能就耳熟能详了。金性尧生于1916年,浙江定海人,是我国著名古典文学学者。上世纪30年代末,金性尧是周氏兄弟的追随者,文风上偏向周作人。1939年1月,年仅23岁的金性尧发起创办了《鲁迅风》文学杂志,新中国成立后,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做编辑工作。“文革”结束后,金性尧著有《唐诗三百首新注》、《宋诗三百首》、《明诗三百首》及《炉边诗话》、《伸脚录》、《不殇录》、《饮河录》、《清代笔祸录》等文史随笔。在文学界,金老与季羡林齐名,曾有“北季南金”的称誉。
然而,于我看来,这可能就是一个文人,尤其是一个古典文学学者来说,一种顺理顺章的走法。当下,写歌的不如唱歌的,写戏的不如唱戏的,写书的不如说书的,大家已经看惯了。对徇徇然、蔼蔼然的性尧先生来说,生前无意争名夺利,走后更不会去争什么蜗角虚名了。“其生也浮云然,其死也委蜕然”(白居易句)。东坡先生讲:“古之人所以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啊,性尧先生留下千古文章而远行,足矣!
说来惭愧,作为读过大学文科并自矜为文学爱好者的自己,对金性尧先生知之甚少,对他的作品更是极少涉猎。读过他的一些作品,终因难懂没有坚持读下去。我想,当下如我这般患有阅读浮躁症的博友大概都有同感吧。如今,博客写作者成千上万,势如潮涌。但是,博文耐读的实在太少,寥若晨星。以我之见,除写作水平外,读书太少太浅是一个重要原因。
近日,在《文汇读书周报》上看到性尧先生一篇文章《散文的境界》,颇多感受。性尧先生这篇不到五百字的短文,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他对散文写作风格的观点。他说:“散文的天地原可无所不容,所谓宇宙之大,苍蝇之微,万象毕来,皆可于无意中得之,但总觉得有点儿书卷气,即使是小品,也自有一种‘叔度汪汪,如千顷之陂’的丰采,前辈如周氏兄弟、胡适、郁达夫、林语堂、朱自清、俞平伯诸位的作品,就是现成的例子。”
这里讲到的散文中的“书卷气”涉及了散文创作中的风格问题。
关于散文创作的风格之说由来已久。譬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将风格归结为“八体”:(一)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二)远奥者,馥采典文,经理玄宗者也;(三)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四)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五)繁缛者,情喻酿采,烨烨枝派者也;(六)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彩者也;(七)新奇者,擯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八)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刘勰此说,无非是指风格的多样性。
现在,有学者根据创作风格将散文分为六大“群落”。有所谓的“新生代散文”、“知青代散文”、“老生代散文”、“学者散文”、“后新生代散文”和“小男小女散文”等。其中,所谓的“学者散文”当属性尧先生所言的具有“书卷气”风格的散文。按研究者讲,学者散文至少含有两层意思:一是学者写的散文;二是强调才学、理趣的学者型散文。前者表示作者的职业身份,后者则强调作品的学术文化内涵。上个世纪90年代学者散文异军突起,独领风骚。学者散文的作者大多为学界的学术泰斗,他们有着丰富的学识修养和生活经历以及诸多的艺术体验。因其天然的学术积累和丰厚的人生感悟,担负起良好的社会教化作用。但其作品与一般读者阅读兴趣和接受能力有一定的差距,很难有一般畅销书的销售量和读者欢迎度。所以,学者散文做得精美,却仍是阳春白雪,从广义上说,学者散文还属于小众的阅读范畴。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学者散文和学者型散文应该是散文创作的领军和核心力量。
性尧先生在《散文的境界》中讲:“对于书卷气的含义,本来用不着解释,也很难说得具体,我的意思是说,散文作家还得和旧学结点缘,使人感到空灵中自有一种酽然之味,而不流于空疏:‘与公瑾交,若饮醇醪’,这也是我所向往的一种文境。只是不要生吞活剥,没头没脑地抄上几句。”
我是很赞同性尧先生的主张的:散文作家还得和旧学结点缘。我想,专业散文作家如此,业余散文作者或散文爱好者亦应如此。中国的“国学”源远流长,洋洋大观、博大精深。从学科分,有哲学、史学、宗教学、文学、社俗学、考据学、伦理学、版本学等;从《四库全书》分,有经、史、子、集四部;从章太炎《国学讲演录》分,有小学、经学、史学、诸子和文学。其中,中国古代散文名家的名家名篇灿烂如星河,品尝若醇醪。对每一个散文爱好者来说,浸淫其间,读书鉴赏,写作临摹,是一种何等的乐趣,何等的受益。
当然,散文创作中的“书卷气”并不尽是“旧学”。相对于“国学”而言,还有“西学”。近来在读林语堂的《美国的智慧》,其间散发出的是西方哲学、伦理、文学、风俗的“书卷气”,同样令人在享受中思考、品味。如所谓的“小女人散文”,虽然写的是日常生活身边琐碎的小事,但文章用敏锐细腻的笔触展示的都市人丰富复杂的情感,不也透露出浓郁的时尚气息的“书卷气”吗?实际上,当年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也是这种风格。再如当下流行的行走散文,字里行间也是散发着本土或异域文明的“书卷气”的。对此,性尧先生说得很明白,因为自己爱好
研究是古典文学,所以对“旧学”特别有感情,感到空灵中自有一种酽然之味。我也爱好古典文学,故赞成性尧先生之说,这里并不排斥其他风格的散文创作。
《三国志》里东吴老将程普曾这样赞叹周瑜:“与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我读金性尧先生文章亦如此,读古今中外散文大家更如此。大师们的经典散文以其洞察入微的观察力,超脱尘世的秉性、细腻激扬的情愫,妙笔生花的词语所散发的“书卷气”,熏陶着一代又一代读者学人,使人若饮醇醪,如醉如痴,终身徜徉在文学的广袤园地上。本人一介草根,但也尽力跟从之,虽然写作中经常“生吞活剥,没头没脑地抄上几句”,画虎不成反类犬。然而,写作中“和旧学结点缘”,要有“书卷气”,终究“也是我所向往的一种文境”。我清醒地知道,这辈子无论如何是达不到“书卷气”的境界的,但努力追求则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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