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柳
□刘玉民
泉水是济南最靓的名片，与泉水相辉映的是柳。泉城柳，是济南人的骄傲。
有人会说，济南是泉城，成百上千个泉眼在市区内竞相喷涌，其景其情确乎独秀天下。柳树却非济南所独有，何以便在济南人心目中赢得如此地位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仔细观察过其它地方的柳树。一次去的是泸州、重庆、武汉，那里紧傍长江，雨水丰沛，气候温暖，是草木繁茂的葱茏之乡。泸州的荔枝闻名八方，柳树却少且无精打采。重庆则满眼都是黄葛树，柳树同样难得一见。武汉东湖边的柳树倒是不少，但走过一圈下来，依然让人抖不起精神——— 那柳与大明湖畔、百泉河边的金丝柳、黄金柳相比，不知怎么就少了一股勾人魂魄、撼人心旌的仙气和灵气。我有些失落，同行的女儿也不甘心，说：“这算什么呀？济南的柳树跟童话中的长发仙女似的，那才叫神气儿呢！”
另外一次去的是内蒙古和黑龙江。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那里多的是草和草场，柳树只在呼伦贝尔湖边见过几棵，自然没什么好说。黑龙江去的则是哈尔滨和五大连池。哈尔滨的柳几乎是清一色的旱柳或大旱柳，高高的，上身蓬松浑圆，跟女人刚刚烫过的发型似的。五大连池倒是见过几行垂柳，长得也算茂盛，只是品种老，离水面远，缺少葱郁灵秀的气息。
两次考察，让我惊喜不已，却也多出了几分惶惑。回到济南后我特意查了杭州、扬州的资料：那里的柳是曾经给我留下美好记忆的。然而几经比较得出的结论却是：杭州、扬州的柳比起我在其它城市见到的柳，确乎要灵秀得多葱郁得多，可由于品种、规模等方面的因素，与形似涌泉、一树一泉群、一枝一泉眼的泉城柳相比，与铺金叠翠、水润生香的泉城柳相比，与环水绕城、连绵数十里的泉城柳相比，无论风采、神韵还是气势上，都稍逊一筹。
泉城柳，那实在要算是上天钟情于济南的又一证明呢。
风起之时，当风在泉池和湖面掀起层层细浪，原本静如处子的泉城柳，便会舒展长发和衣裙随风起舞。初时，如清流急湍，升云腾雾；继而则有如洪涛排空、龙蛇竞逐。风越大，舞越狂；舞越狂，势越彰；以至于如醉似痴，如飞似倾，如仙似魔……让观赏者也禁不住心热血沸。
无风的日子，阳光明媚，天蓝水清，泉城柳立时就会变成一群群温婉聪慧的淑女。她们或者临水抚波，低吟浅唱，诉说着岁月的悠然；或者梳风戏雨，点红描金，把满腹的锦绣化作清词丽句。泉城柳不像樱花玉兰，以娇艳示人；不像丁香玫瑰，以芳香争宠；不像云杉槟榔，以身材惹眼；不像石榴菠萝，以果实献媚。她天性高洁，风流倜傥，却率真旷达，妖而不媚，娇而不俗，清而不凡，把百般婀娜、万种风情都化作质朴、飘逸、明丽，化作如水的柔情。如果你遭遇失败或者受到伤害，那么请到她面前来吧，她会像老祖母似的抚摸你的面庞，亲吻你的肌肤，把你满心的沮丧和忧伤化作清风；如果你萎靡沉沦或者心生妄念，那么请到她身边来吧，她会像顽皮的孩子似的撕扯着你的长襟短袖，用一副副天真无邪的笑脸，把你满心的虚妄和狂躁化为云烟；如果你想寻找生活的激情或者艺术的灵感，那么请到她的绿荫下来吧，她会用如诗的歌唱，把你心灵的火焰点燃，风帆鼓动。
柔软、柔情是泉城柳的本性，也实在是一大美德。因为柔软、柔情不仅可以化解天下诸多暴虐和罪恶，还可以带来温暖和温情；而正是温暖和温情孕育了生命，造就了万物，成就了世间多少和谐与美好。
但柔软、柔情并不等同于柔弱、软弱，泉城柳的柔中更多的是柔韧，柔中有刚。泉城柳其实是称得上“烈女”的。你看，“，“二九”过半，地冻天寒，满街的五角枫、悬铃木、国槐、洋槐、银杏树的枝头早已满目萧瑟，连枯叶也找不见一片，泉城柳的叶子却依然没有黄尽，依然成片成串地在灰冷的天空下招摇。而“五九”刚过“六九”才来，那些沉睡的五角枫、悬铃木、国槐、洋槐、银杏树还在萧瑟中忍受煎熬，泉城柳的枝条上却已喷黄吐翠，弹奏起新生命的乐章。尤为可贵的是，即使在大雪漫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泉城柳也头颅昂昂，长发飘飘，一无所惧地展示着自己的从容和优雅。
这就是泉城柳，可钦可赞的泉城柳。然这还不是全部，泉城柳更让人敬仰的还是她的忠贞。在济南，有泉水喷涌的地方必有柳，有泉水汇聚的地方必有柳。那趵突泉里，五龙潭中，珍珠泉内，黑虎泉旁，百脉泉边，洪范池外，大明湖畔，百泉河、小清河两岸……哪儿不是柳荫重重、满目青葱？千百年来，她们一往情深，世代相袭，为泉水守护，与泉水相伴，哪怕是在泉水停喷、湖河干涸的岁月里，也不离不弃，忠贞不贰。她们为泉水也为泉城，增添了无尽的情趣和绚烂。如果没有泉城柳，天知道济南的泉水会逊色多少，济南这座泉城的魅力会减弱多少！
泉城柳，你是人们心目中最美的诗行！
(原文发表于2013年4月20日《人民日报》)
转载按：好久没有读到优美的散文了，今天在济南日报读到了这篇描写济南柳树的散文，很美，值得一读，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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