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外面没签到好单位，回家后找到我们单位安排去了工地做见习，还没干到半年就吵着要出去，说是无用武之地，待遇也比他外面的同学少了多少倍。同事急得团团转，盼着他考大学盼着单位给安排了工作，却不能遂了他自己心有天高的意。

    同事属老好人的那种，曾经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为许多人行过方便，初进机关时没少关照过我。在一个院里住着，出门看见了总希望我能帮着为她儿子出点主意什么的。刚好一个同学的公司在沈阳接了一段高速公路工程派他去负责，于是把同事的儿子给推荐了过去。薪酬比在单位强过好几倍，而且福利也没得说。

    同事自是感激不尽，逢人便说我替他们家做了一件大好事，其实在我也只是中间说了几句话，每每听到人家谢我就有点受用不起，一心只望着他能在那个地方干得好，让单位满意他自己也能有发展，那样我才能对得起他父母的感激对得住我那费了不少心的同学。

    也才过了三个月，同事告诉我她儿子打电话来说在工地上测量太累有点受不了，于是打电话给同学让调回了办公室。不过同学说其实那孩子的专业只有在工地上磨练才能有长进，我心里开始有忐忑。没过几天，同学又打来了电话，说那孩子直接对总工提出了辞职要回家，说是女朋友提出再不回家要分手。我一听头就大了，这孩子，才干了几天就要辞职？而且就是要辞职也得先跟介绍他去又在那儿负责的人说啊，弄得我同学多难做人？不过对同学，一方面还得解释可能是那孩子不好意思怕给他找麻烦，一方面还希望同学能帮着做工作鼓励一下那孩子。总之，说话时我很没底气，觉得欠了人家一大把的人情。

    后来同学总算把那孩子稳住了，暂时没再提回家的话，只是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把女朋友也安排过去。自此，我的心里再也没有踏实过，不光觉得对不起他妈，更觉对不起我那同学，竟然弄得里外不是人。

 

    一日下大雨，从超市买过东西后就近从一条巷子里走回家。巷子里有一个垃圾堆，附近的人都往那儿扔垃圾。那条巷子本来窄，垃圾一堆就占去了半边路，怪气味加上嗡嗡的大苍蝇，所以平常很少打那儿走。

    那天给儿子买了许多小零食，趁他不在家，想来会有一份意外的惊喜。一路想着儿子的欢喜劲，心里也笑了，所以再次经过那个垃圾堆时全然没了平时的坏感觉。但有个人蹲在路中间挡住了路。杂草一样的乱头发，污水横流的光脊背，一看就是一个在垃圾中找食物的叫花子，而且属于头脑不怎么清醒的那一种。那一会他已经有收获——一个装了剩饭的饭盒。他一手拿竹棍，一手捡着颜色很不好的豆子往嘴里送。

    突然想起几年前母亲的一句话：“刚生下来时他老子娘还不是欢喜过一场！”

    于是停下脚，拿了一盒饼干递给他。他抬起头，一张满是污渍瘦得变形的脸，看起来年龄也不大，顶多18岁。他白了我一眼，说：“不要！”

   “给你吃，你拿着！”我又说。

    他有一会没做声，于是我继续说让他拿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给你东西吃。”我自觉非常诚恳，没有一点点恶意和看不起，甚至连同情也不敢有。

    他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竹棍一挥，对我喝道：“你再说我一棍子打死你！”

    我本来想把饼干盒丢在地上匆匆逃离的，但转而又想与丢垃圾无二，在他看来一样是别人嫌不好扔掉的，而且出于对我的戒备也不一定吃。

    隔不远有个女人正在屋檐下吃饭，她远远地对我说：“你别管他，他就喜欢捡着吃，我早上给了两个包子他也不要！”

    身后又来了个老婆，她也劝我：“别往心里去，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活法！”

    我又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多少年前，他的父母一定为他的生命欢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