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铺是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起上的车，看说话的样子很熟，像是在一个地方做工。她们首先跟儿子打了招呼，简短问了一下来路和去处，知道在同一站下车，算是老乡了。

　　其中一个比较喜欢说话，一路对同伴七长八短说了很多事，似是在拉家常，其实几乎只她一个人在说过不停。在哪儿做工，收入多少，平常的生活，家里的状况，包括兄弟姐妹都有几个孩子什么样的婚姻状况啥样的为人，还有她身边的那些人，有什么样的故事，从她的话里都听得很是明白。

　　先是从过年的红包说起。酒店的客人过年都是要给服务员红包的。老板级给的是50元，一般的是20元，她一共得了300多元，加上春节双薪，回家就买卧铺了。回家以后手气好的话打麻将再赢点，再去时还坐这趟车了。如果早两天回去的女儿能呆到和她一起走，她又有说话的伴了。她那女儿可不简单，才21岁，和她在同一个酒店做工，不同的是在前台做销售，工资和小费都比她高，年前有大酒店来挖她去做经理，月薪3000，她女儿开出4000，人家也接受了，所以再上班以后就不能天天照顾女儿了。不过正好可以无牵无挂地打麻将。上一年光麻将收入就过了一万，加上工资这一年差不多存了２万，10月份老公来看她时她让带回去了一万二，这次回去差不多又带了一万，赢钱赢得同事都嫉妒了。

　　嫉妒她的那个同事就住在隔壁，连她凌晨两点钟回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总担心她那么晚休息误了第二天的工作。那个同事是她的上司，部门经理，一个有钱的老姑娘，以前做倒卖汽车赚了一些钱，买了一套房收房租，自己住酒店安排的宿舍，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了一个有妇之夫做老公，生了一个很不好看的私生女，对外还说是正经结婚，其实一看就知道那个外地男人一年只借出差才来看一回小孩，而且每次都是空手来满手去的。她说天底下没见这么傻的女人，为人生了孩子没落名分还倒贴。

　　这一段她讲得很精彩，让我觉得这样坐车真不赖，静静坐着还能意外地收集一些小说素材。不过她说累了，开始整理床位睡觉。见她把一个超大的行李袋都搬上铺去了，放在脚头，似乎装了不少宝贝。记得她好象说过里面装了十几个“公仔”，都是客人送她的。其中有一个住店的小姐送了她五、六个，说是搬家拿不下，都送给她了，除留几个最好的给她弟弟妹妹的小孩，其它的正好可以拿回去分给左右邻居的小孩子，算是见面礼。“我平常对单位那些保安也很大方，赢了钱就给买水喝，今天５个保安帮我送行李到火车站。”这话听起来不无得意，因此相信她是一个好人缘的女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做工的地方。

　　睡觉自是无言。睡前吃了一个什么水果，说是邻居住在几号的那个男人向他推荐的，有一次在电梯里那男人顺便送了几个她尝尝，感觉果真不错，所以劝同伴下次也买来试试。可那真是个木纳的同伴，似乎只是笑笑，竟没出得半点声音。

　　一觉醒来听那女人又讲得兴起。这回讲的是她姐。她家兄弟姐妹５个，除了这个大姐以外其他都很老实，就连两个嫂子也是不错的人，只有她姐最狡猾，当年首先跟人搞起婚外恋，还打到前夫单位里说是老公有外遇，不过由于一时大意被老公捉奸在床，让他们全家丢尽了脸，所以一家人都不喜欢她和她现在的老公，还是觉得原来的姐夫好。“我老公也不喜欢她。老公追我时她老在我面前说老公的不好，后来结婚后被他知道了，所以一直恨死她了。”

　　我从来没见过觉得丢脸还把自家亲姐姐的事情这般拿到外面说的，所以尽管她的讲述很有故事情节，于我还是很不受用，所以对她的印象自然打了折扣，对她后来更多的讲述也失去了兴趣。

　　快到站时她把东西从上面搬了下来，和她的同伴一起坐到我对面的空位上，接了一个电话。同伴问：“是老公吧，来接你了？”

　　“老公不接我，他问我下了火车没有。我以前工作单位的老总来接我，他到这边来办事，顺便接我。”她说，“让我老公在家里等我吧，我上次回来就先在外面玩了两天才回去的，他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那人特老实，什么也不敢问的。”其实她们县城离这里还有３个小时的班车，正月初七，不会有这么顺便的，不过也不是我能设想的小说章节了。

　　下车前她又接了一个电话，情绪一下子低落，似乎是那人不能来接她了。不过她下车后的第一站依然不是她自己的家，她说：“我先去我妈那儿，让我老公去找我吧！”

　　后来我很奇怪，听她说了一路的话，我对她的脸一点印象也没有，倒是她那位不怎么说话的同伴的模样，我却记了下来。所以想着咱们的那句老话“言多必失”，永远都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