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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辘轳*井
看电视剧《辘轳*女人*井》的时候,对那个古老的辘轳井充满了好奇,看着剧中的人轻轻慢慢地从井里摇起一桶水来,觉得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所以想象里总有那样一个画面,在清晨雾蒙蒙的井边,排满了等着打水的人群,轻轻地说着什么,还一边微微地笑着。井台上的辘轳“吱咕吱咕”地响着,很有节奏的样子。然后满满一桶水摇上来了,一抬手提起,噼哩叭啦的溅得到处都是水花,井台上不一会就留下了凉浸浸的水。感觉里那时的空气是那样清新纯净,凉丝丝的,如同井台上的水。那样的清晨,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与和谐。
我那时还没有想到辘轳与艰辛与沉重有关,直到19岁以前。
我自食其力的生活从19岁那年开始。从那个寒冷的冬天,我到那个乡村道班报到开始,我的艰辛也就启程了。
那个道班在城郊,建在离城区5公里的一条列养省级公路旁边的小山坡上。从公路到道班房是一路小上坡,路边种着笔直的水杉树,水杉树外边是整齐的菜地,我去的时候长满了绿油油的小白菜。如果不是去那里工作,我可能会喜欢那样的一个院落。但是如果单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工作,我从感情上无法接受。
第一天我跟着同事们一起出工,上路,撒铺防滑料。蠢笨的大铁锹,老重的羊角镐,还有漫天的灰土扬尘,同事们都做得很轻松,我却无法想象接下来我该如何去适应。说实话在那以前我很看不起那份工作。我的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养路工,总被人看不起,所以人前我总是羞于提起他的工作,时间久了,就觉得那真是一份很低下的工作,让我做那样的工作让我感到万分委屈和不甘。
更可怕的是安排第二天工作时班长说怕我不能适应路上的工作,让我做后勤,把原来在厨房里做饭的那个男孩子调到路上去了。一共9个人,三餐饭,外带种菜喂猪,这就是我的工作。典型的一个特大户农家主妇的差事。6点钟以前准备早饭,必须是能饱肚子的米饭,他们饭后出去上路要使大力气的,然后再午餐,再晚餐。早餐前我得在大锅里为每个人烧两瓶滚烫的开水和洗脸水,每餐饭后我还得把所有人吃过的碗筷收拾干净,晚上还得准备好全班人的洗澡洗脚水。
此前就是在没有考上大学时我也没有那么沮丧过,但这样的工作让我泄气。
道班房非常老旧,七十年代末期的砖瓦房,灰暗的厨房,没有玻璃的小木窗,吓人的土锅老灶,黑粗的烟囱,庞大的水缸,整个是一穷酸的乡下人家。但这是我的工作间,我每天从天没亮起床,干到昏天地黑收工,绝大部分时间要在这里度过。我欲哭无泪。谁让你考不上大学,谁叫你要让没有社会关系的父母给你找工作?
厨房外面是井房,很意外的竟然是辘轳井。水泥铺的井台上架着一柄辘轳,我每天要从这里打起无数桶水。吃的,喝的,用的,洗菜的,做饭的,洗衣的,浇地的,喂猪的,全是那口井里的水。因为房子在建在山中间,所以井很深,我的“前人们”在一个厚厚的大铁桶上用铁丝绑了一块十多斤重的铁块,挂在20多米多长的塑料绳上,用这个铁桶把水从井里打起来,再用其它的桶提到厨房的大缸里去。井里的那个桶和铁块由于长年累月泡在水里,都锈迹斑斑,异常沉重。而且是一个破铁桶,一桶水从井底摇上来,只剩了一半。本来摇一桶水上来要费九牛二虎的力气,很多时候好不容易把水摇起来了却没有力气去提,所以就眼睁睁地看着水桶停在那里噼哩叭啦地把水漏光。然后再摇。我从没做过那样的重活,右手使劲按住辘轳的铁柄,左手伸过去提那桶水,尽管很使劲很小心,但很多时候总力不从心,站不稳脚根。
打水是我初期最困难的一项工作,于是我花了很大力气去研究那个破铁桶。首先我试着取下了那个同事们说要沉住水桶的铁块,结果成功地发现即使不绑那么一个铁块水桶依然能够沉到水里去打水,于是我每桶水就可以少费十多斤的力气。过了不久,我尝试着换掉那个破铁桶,绑了一个大塑料桶下去,发现还是能打到水,这样一来我不仅又可以少费十多斤力气,而且还减少了“路途”中的遗漏。只是打水工作从来不曾像我以前看过的那样轻松好玩。记忆最深的一次,看着一桶水好不容易地摇上来了,我却没有了提起它的力气,气馁加上心酸,我睹气似的松开了双手。丢下的辘轳柄飞快地转动起来,柄头一下子打在我右边的太阳穴上,就在我的眩晕中,满满一桶水迅速掉进井里,水桶“叭”地一声音砸在水里。眼泪迅速掉下来,心里却马上担心砸坏了水桶,顾不得头痛和晕眩,赶紧摇起水桶,果然砸破了一个小窟窿。那一刻突然忘记了疼痛和心酸,只担心班长回来批评,急急忙忙又换了一个。
很意外的是,平时很小气的班长那次竟没有批评我,只是说:“只要你今年把那三头猪养好了,年底我们就给你评个先进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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