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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怎样的不爱,也无论是怎样的担心与恐惧,年总是如期而至,又迅疾远去。蓝殷也在无尽的责难和打骂中渐渐长大。尽管父母的战事依然没有停息,对她的不满也从没减少,但她风雨无阻地长大了。
16岁那年,蓝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成了他们村唯一考上高中的女孩子。蓝殷的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母亲也只上到小学四年级,这两个从来没有统一过意见的人在蓝殷上学的问题上态度空前一致。
蓝殷住校了。没有了父母的争吵,也没能了无端的怨责,从此只需要一心一意地读书,似乎就可以远离那些惨痛的记忆了,蓝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周末回家时,母亲会特地准备一点蓝殷最爱吃的东西,让蓝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和重视。因为外公很早去世的缘故,母亲只上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从十三岁开始就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刚开始队长给她记8个工分她死活不同意,跟队里的妇女干同样的活,担子也挑得一样重,硬是让队长给她记10个工分。这样的操劳让母亲非常支持蓝殷上学。不过里里外外就她一个人,精力毕竟有限,蓝殷第一次到镇上的重点中学参加小考时她连送也没送。考试那天蓝殷自己一个人摸索着找学校,提前一个路口就拐了弯,走了很远才发现学校在平行的另一条路上。两条路中间都是农田。蓝殷就从田埂上绕了过去。因为怕迟到,她一路狂奔,裤子和鞋全被露水打湿。但她终于自己找到了那个学校,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父亲是长子,奶奶去世时他才十五岁,后面还个弟妹三人,最小的姑姑才3岁。由于爷爷很不理家,家里穷得一贫如洗,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其实爷爷的爷爷很有钱,但爷爷的爸爸把家当给全都输光了,然后举家从城里迁到了乡下。爷爷虽然成了乡里人,但农活一样也不会做。奶奶倒是个能干的女人,针线活做得特别好。但她也只能糊得了自己的嘴,家里没米下锅时她就到大户人家里帮着做针线,换口饭吃。至于孩子们是否有得一口饭吃,她实在无力关心。后来她死于难产。爷爷和奶奶的关系也不好,而且似乎对孩子没有一点点感情。特别是父亲,因为脾气固执,没少挨打骂。奶奶用铁制的火钳砸过他的头。爷爷曾经把一条扁担打断成三截。这些都是父亲心里一辈子的阴影,而且越老记忆越清晰。
父亲24岁时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那样子想成家实在太难了。村里有一个在县公安局当局长的本家一直很同情父亲,帮着疏通关系瞒报年龄送父亲去了部队,工程兵,当了8年,复员后分到了林场工作,算是捧上了铁饭碗,村里很多人都羡慕的不得了。所以尽管父亲没有进过一天学校门,但他很尊重读书,一直希望家里能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有一天蓝殷下午放学时看见父亲提着一个大包等在寝室前面时,出奇的意外。母亲给她买的新棉袄,登山服,那时都那么叫。父亲只休几天的假,一回家就骑自行赶着给蓝殷送过来,说是怕突然变了天。
父亲走后蓝殷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许久。上了10年学,那是父亲第一次到蓝殷的学校看她,给她送衣服。所以蓝殷多么希望父母能够因为她的争气而缓和一下气氛。多么希望童年的一切能够很快走远。多么希望家里从此能够安静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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