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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蓝殷的父亲在深山的林场里做伐木工人,一个月两天的休假,全留着夏秋两季的农忙和过年。平日里母亲在农活上像男人一样能干,但是犁田打耙总归是男人的活计,女人不管干得多好也会让人笑话的。
父亲是坐班车回来的,到家时已经很晚。蓝殷和弟弟早已睡熟。似乎是在突然间被什么巨大的声音惊醒了。蓝殷透过睁不开的睡眼除了看到满屋狼藉,还看见父母死命地扭打在一起。她本能地想护着母亲,赤了小脚去拉父亲的腿,却被父亲抬脚踢在一边。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吓得大哭,但是她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只是想拼了命地去保护母亲,所以再次奋力去拉父亲,然后再次被父亲甩开。蓝殷终于张开了喉咙,大声哭叫起来:“妈——妈——”
不知道是怎样收的场。似乎是终于打累了,或者是因为两个孩子都哭得那样凄惨。蓝殷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很清楚地听见母亲无比愤怒和委屈的哭声从隔墙的房间传过来。因为怕他们再打了起来,蓝殷久久地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父亲脾气火爆,母亲从来不作半点让步,他们在一起时经常吵架打斗,只是这一次让蓝殷尤其害怕。
接下来便是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几天。父母的话总不投机,三两句下来就是刀光剑影,蓝殷随时准备承受突然而来的暴风雨。还好是忙月,抢收抢种以外没有他们可以交战的时间。只是气氛总那么浓重,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时谁也不说话,蓝殷连大气都不敢出。父亲总会严厉地挑出她的许多毛病来,不是吃饭声音重了,就是坐得离桌子太近了,或者拿筷子的手放低了。母亲也总拿她出气,地没扫干净,拿东西的动作慢了些,骂声就会劈头而来。弟弟小一些,又是男孩子的缘故,日子就太平得多。这让蓝殷越发感到委屈。
其实蓝殷在学校里活泼外向,而且受母亲的影响,也是个事事要强的孩子。所以尽管家里打得不成样子,她自己也受了很多委屈,但她看来还是乐呵呵的。学校里的任何活动她都积极参加,老师的提问也大大方方地举手回答。她比任何人都自信乐观的样子让别人觉得她真的非常快乐,想来家里的父母一定都疼极了这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那就叫家丑不可外扬。
父亲很快就去上班了,日子并没有因此变得平静。母亲的怨气还是积留在心里,时不时总要拿蓝殷出气。打骂似乎成了家常便饭。但凡一丁点不是,蓝殷的耳朵和屁股都得糟殃。毕竟她只是一个孩子,无论怎样小心,总会惹下一些祸事。有一天母亲穿了一件新衣服去上街,站在镜子前看时,蓝殷在后面说了一声一点也不好看。母亲转身给了她一巴掌,只打得她眼冒金星,从此在家里不敢再说什么话。
最难过的还是过年。那时父亲又回来了。家家泡豆子打豆腐炸三鲜。父母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也积极地张罗着准备年货。腊月二十七那天打豆腐。父亲把泡好的黄豆挑到前一排的立新家。立新家里有石磨盘和现成的大土灶,村里的人都排着队等在他家里打豆腐。先上磨把黄豆磨碎,再用一种叫“摇包”的东西滤出豆渣,然后烧豆浆,起豆油,点浆,压豆腐。整个过程繁琐又费力。就在这些繁琐的过程里,父母的不同想法和意见越来越多,终于就在立新家里吵开了。他们互不相让的样子让蓝殷觉得很丢人。原本还想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去等着喝豆浆的,看那情形就悄悄躲回家里去了。
蓝殷知道人前再怎么吵也是打不起来的。毕竟在别人眼里父亲还是个捧了“铁饭碗”的人,多少还得顾及一点面子。但是把豆腐挑回家以后蓝殷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终是躲不过。腊月二十八,灶里烧了油锅,开始炸东西。父亲要先炸三鲜,母亲要先炸圆子。各人有各人道理,各人有各人的说法,然后谁也说服不了别人,谁也不觉得别人说的有道理。就那么相持不下。锅里的油烧开了,灶里的火灭了,然后油也冷了。依然相持不下。父亲一气之下提了锄头把锅给挖了,母亲把案板也掀了。这时候家家都在忙着炸东西,听见蓝殷蓝凌的哭叫声都过来劝架。一时家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很凄凉。
年还是得照样过。腊月三十那一天,父亲老早起来准备年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是他唯一做的一顿饭。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而且父亲有许多禁忌,很多话是不能说的。蓝殷在家本来不说话,所以依然只无声无息地吃饭。父母当然是一个鼻子朝东一个脸朝西。那样的年真是过得别扭。从那一年起,蓝殷不再喜欢过年,也害怕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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