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非其有宿缘欤?
今年年初访问莆田天中万寿塔时,了解到这种形制的塔可称为宝箧印经塔。五代、两宋流行于浙江、福建一带。这种样式的塔之所以流行,与“吴越王钱俶天性敬佛,慕阿育王造塔之事,用金铜精钢造八万四千塔”,并传播各地有关系。而钱俶所铸铜塔的造型溯本追源,则是仿效宁波阿育王寺的舍利塔。
没想到半年后,居然到阿育王寺来瞻仰这座舍利塔。
我们来时天已黄昏,寺僧引导我们换鞋后,步入供奉舍利塔的藏经楼,佛像前的长案上有一座小铜塔,庄严地放置在特制的水晶座上,这就是闻名海内外的阿育王寺舍利塔。
殿宇内十分幽暗,一盏小射灯打在舍利塔上。僧人指引我们逐一在蒲团上跪下,抬头透过铜塔雕刻的缝隙,可见一粒如珍珠般的白色舍利子倒悬在塔内。
据说不同人看见舍利子的颜色是不一样的,而如果看不见舍利子,则活不过当年。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舍利子常放光,琉璃五彩,百道迸裂,出塔缝中,岁三四见。凡人瞻礼舍利,随人因缘现诸色相。如墨墨无所见者,是人必死。”他来参拜时,“僧导余礼佛,开铜塔,一紫檀佛龛供一小塔,如笔筒,六角,非木非楮,非皮非漆,上下皲定,四围镂刻花楞梵字。舍利子悬塔顶,下垂摇摇不定,人透眼光入楞内,复目氐眼上视舍利,辨其形状。余初见三珠连络如牟尼串,煜煜有光。余复下顶礼,求见形相,再视之,见一白衣观音小像,眉目分明,鬋鬘皆见。秦一生反复视之,讫无所见,一生遑邃,面发赤,出涕而去。一生果以是年八月死,奇验若此”
我们在生死考验前过了一遭,却浑然不觉。而我自知向来求知的欲望大大超过信仰的决心,看不见任何异象,也是应有的业报。两次跪在舍利塔前,除了瞻仰圣物外,格外留意这座铜铸的宝塔。
据明万历《明州阿育王寺山志》记载:晋武帝太康三年,并州人刘萨诃病危时,梦见一梵僧示意超度。既苏,旋改业出家,法名慧达,并按梦示,寻求宝塔,至鄮山乌石岙时,忽闻钟声铮铮响于地下,便竭诚膜拜诵经。三日三夜后,宝塔从地下涌出,光明腾耀。其状青色,似石非石,高1尺4寸,方广7寸,内悬宝謦,中缀舍利,五层四角。慧达即结茅于此,修持行道,于此地建立精舍,是为阿育王寺开基之始。
也就是说阿育王寺的前身可以追溯至西晋,而此舍利塔的来历则充满着神话色彩,不可考证。寺中住持戒圆法师认为此塔正是阿育王所铸造的八万四千塔之一,是孔雀王朝时期的旧物。
塔的四面刻有佛本生故事,造型确实有些印度风格,但是不是真是公元3世纪的印度古物,一时找不到可资为证的材料。此塔一千五百年来,始终是信仰膜拜的对象,恐怕不好拿来作鉴定。我辈俗人,妄起分别心。但也正因为舍利塔凝聚着一千五百年来无量无数众生的信仰,我跪在蒲团上细细观看时,也不由屏息静气,毕恭毕敬。
就个人而言,一向认为,知是信的基石,无知则无信,倘使坠入怀疑不可知也不能盲信。但对大众而言,一己的小知固然不盲从于万人的信仰,却也绝不应妄自尊大,肆无忌惮,对他人的宗教信仰保持应有的尊重是十分必要的。
藏经楼内还有雍正所赐大藏经一部,保存完好,据说每三年要取出来翻一遍,以免生虫。
现在的阿育王寺大体是清代重修的,古物不多。两座元塔,装饰一新,想来已大为改观。有若干古碑,时间匆忙,几近一瞥而过。发现有苏轼所撰的《宸奎阁碑》,因为用玻璃罩着,反光严重,难以细看。回来查阅资料,方知此碑很可能是明代重刻的。原石在元祐六年刻成,后因崇宁党禁被毁,但有宋拓本创世,是苏轼楷书的代表作。
大雄宝殿面前有古树两棵,枝繁叶茂,需几人合抱。张岱记阿育王寺时曾说“方丈门外,有娑罗二株,高插霄汉。”不过中国佛寺的娑罗树大抵为七叶树,而这两颗古树似为香樟,应不是一回事。
五百年间,树木换了一轮。千五百年来,生生灭灭的众生又经过了多少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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