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扶贫

(发表于《大观》2019年第9期，《小小说选刊》第22期》）

金光

    这事要从2016年说起。单位包扶的苗家沟村在精准扶贫中，共识别出16个贫困户，但单位科级以上干部只有15名。也就是说，每名干部包扶一户还剩一户没人帮扶，局长拿着花名册盯了良久，对办公室主任说，让老丁去吧。

    局长点老丁的名是有道理的。老丁是个退伍兵，工作上叫干啥就干啥，不打折扣，到单位20多年虽然连个副科都没混上，但工作仍然充满了活力。办公室主任把局长的决定告诉了老丁，老丁二话没说，只一个字：中！

    老丁包扶的户是苗家沟脑最后一户人家，叫唐大石，一家五口人中，除了大石一个劳力外，上有79岁且卧病在床的母亲，下有两个在镇上读书的学生，妻子小时候患小儿麻痹使两条腿畸形，只能坐在矮凳子上以手代脚挪着前行。老丁见唐家的光景愁人，就从家里拿来一些衣服被褥，又自掏腰包买了些生活必需品送到唐家，但这都改变不了唐家的贫困生活。那天局长把老丁叫到办公室批评他说，现在要真扶贫、扶真贫，你这接济式的扶贫不行，要扑下身子，与贫困户一起研究致富项目，只有搞产业扶贫才是出路。

    老丁就和唐大石琢磨项目，选一个否定一个，末了对大石说：不行咱们养猪吧，这个简单又不用花太多的本钱。大石说：猪要吃饲料，没钱买咋办？老丁指着门前沟渠上长的两排灰灰菜说：这后山沟里的草就足够养百十头猪了，还让它吃什么饲料，再说了，这猪吃草长出的肉可是难得的生态肉。

    老丁领着唐大石在唐家屋后的洼地上挖8个土坑，用石头垒成猪圈，自己掏钱买了8只猪崽，养起了猪。

    老丁重新收拾了一下唐家的生活用品，又在山墙边续了一间简易房，每周五随单位的扶贫车过来，割猪草、馇猪食，白天和唐家一起吃饭，夜里就宿在简易房里，到了周日下午才坐班车回到县城。这样，一周保证三天住在唐家。

    那天夜里，突然天降暴雨，猪圈灌满了水，猪崽像船一样飘了起来，老丁的简易房也漏了雨，被褥被雨淋得湿透了。老丁顾不上自己，赶紧把大石叫起来，两人摸黑把猪崽从水里捞出来，吆到院子里，然后一个挨一个地把猪圈扒个小豁，将水释放出去。他们折腾了一夜，才将猪崽重新安置到了圈里。

    老丁被雨水淋病了，发高烧，回到县城住了五天院。当他出院随扶贫车来到唐家时，发现少了一头猪崽，问大石，大石说，后山沟有红毛狼，夜里听见猪崽叫，起来追时，红毛狼叼着一个猪崽上坡上。

    老丁气得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愣愣地望着那个空了的猪圈。末了，他和大石上山坡砍了些黑老鸹刺，围在猪圈旁边，防止红毛狼再来捉猪崽。周六镇上逢集，老丁又买了一头猪崽放进圈里。

     七个月后，老丁帮唐家养的八头黑猪有七头要出栏了，局长说：“老丁养的生态猪市场上可买不到，希望单位的人到唐家消费扶贫。”扶贫日那天，单位的人一拥而上，直接将两头大黑猪“消费”了。之后局长亲自做广告，以每公斤35元的价格，将剩余的五头猪卖给了一家大酒店。

    老丁将卖猪的钱交给唐大石，问他下一步怎么办。大石憨厚地笑着说：“继续养猪呗。”老丁笑了：“你开窍了。”

    那天，大石弄了两瓶粮食酒，老丁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两人对饮起来。酒至半酣，老丁说：“大石，这扶贫只是拉一把让你站起来，我也不能一辈子跟着你，你得想办法自立呀。”

    大石想了想，说：“这养猪的技术含量也不是很高，就是得操心。你只要能帮我卖，我可以多养一些。”

    老丁说：“来，闷一口！我明儿到镇上帮你办10万元扶贫贷款，咱们把你后坡的责任田全改成猪场，养上三五十头，就叫它生态猪养殖基地。”

    大石虽穷却从来没贷过款，怕出了岔子还不上。老丁鼓励他说，想致富就得闯一闯。

    第二天，老丁领着大石到镇上办了贷款，直接订了一卡车水泥，开始按照他的思路一步步实施。不到半个月，后坡的责任田变成了三排整齐的猪圈，37头小猪崽全部放进了猪圈里。老丁给大石列了个计划表，让他带着两个放暑假的学生每天坚持给猪打500斤草，再到村里收购一些麸皮、糙玉米、小土豆、红薯等，囤积起来，等到冬天拌着草料喂猪。

    晚上老丁和大石干活儿累了，又拿出那天没喝完的粮食酒喝着。这时村支书来了，商量说看能不能以大石的基地为龙头，弄成集约化经营，让有条件且愿意养猪的村民都参与进去。大石对支书说：“那你喝两口。”村支书对着酒瓶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大石说：“成了。”

    于是，养猪就成了苗家沟村的主打产业，几茬猪出栏后，苗家沟的生态猪就有了名气，被市里定为脱贫致富典型。

    三年过去了，老丁的脸变黑了，皱纹也多了起来。但唐大石的日子却滋润了，破旧的瓦屋变成了两层红顶楼房，院虽不大却有车库、淋浴房，漂亮的大门上还挂着一块鲜亮的标牌：唐大石生态养殖基地。大石的两个孩子一个考到省城，一个考进了市师范学院。

    苗家沟村整村脱贫摘帽的总结会上，老丁做了典型发言。他说：“其实扶贫并不难，只要你能够沉下心来与贫困群众一起努力，因地制宜，从小事做起，就没有脱不了贫的。”

    会后，局长问老丁：“你当年在部队当的什么兵？”

    老丁望着局长，悄声说：“给连队养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