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土豪


浓妆艳抹，女人裸露的修长的大腿
和穷酸秀才的旧布衣，警察的制服，医生的白大褂
按摩院的暖红色灯光和屠宰场明晃晃的杀猪刀
标签把万花筒的人群分门别类

当标签被打在脸上的时候
可以直戳脊梁
像受过黥刑的水浒好汉
逃到哪里，都是囚犯

土豪是他的标签
或许嫉妒，或许天生就对招人显眼的鄙视
又粗又亮的黄金项链
怎么看，都像狗脖子上面的铁链

消费信仰的是牌子，牌子就是面子
灯红酒绿是面子，二奶是面子
赌博是面子，挥金如土是面子
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是面子

他本质还是农民
艰苦奋斗之后的享乐也不为过
或许是嫉妒，或许天生就有阶级仇恨
当我再见他时
他正滔滔不绝地讲诉他的辉煌

他说他投资了一项工程，急需资金周转
如果有人买房子联系他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为赌博，他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2.过渡安置费


农民之所以变成土豪
是因为征地，一夜暴富
(不是彩票中奖！)
还有过渡安置费，每年在递增

比如前两年，一年十万
第三年，十五万
第四年：二十万
第五年开始：每年五十万

十年了
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得到安置房

难怪
第一年：无所事事，像退休干部
第二年：买名牌服装，四处炫耀像年轻小伙儿
第三年：买小车，灯火酒绿夜不归
第五年开始：嫖娼，上赌场，环游港澳台

我有个朋友
第七年：卖金银首饰，卖车
第八年：卖房子门面
第九年：潜逃
第十年：消声灭迹

当我再度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
是在殡仪馆



3.棚户区改造


新来的乡长开会，制定发展战略：
棚户区改造要两个坚持
坚持土地的底线不突破
坚持农民的利益最大化

烟雾云绕的会议室
大家开始憧憬新农村的景象
挖掘机，建筑队，活动板房开始在村子里面滋生
病虫害开始在村子滋生

棚户区改造
不光改善了农民的医疗卫生居住环境
对于政绩更是好事
一举多得的事情就应该狠狠地改造

包括村长乡长也应该狠狠地进行
劳动改造



4.黑房开


二棍曾经是地痞
村上选举之后
成了一个土豪

租我家房子的人搬走了
说是买了二棍的房子
1200元一平米，很划算
（周边房价是3000元一平米）

参加乔迁之喜那天
我看见了二棍
开着一辆新买的广本雅阁汽车

二棍搬到城里去住了
而新修的房子
住满了“外地人”

半年后，二棍又修了一栋六层楼的房子
我遇见他时
他开着了一辆崭新的奥迪Q7

两年后，电视播报了一则新闻
某市某村山体滑坡导致一栋居民楼严重损毁
事故现场全是“黑开发房”



5.城管


为了打击种房
乡政府组建了城管队
对农民来说，这是一个新名词

原来跟着二棍打架的几个年轻人也参加了
制服上写的“综合执法”
普遍称谓“城管”
但是农民更喜欢叫“小日本”

我们村真好
村庄变城市
古惑仔改邪归正



6.乡长说了算


一个计划生育可以受贿几千
一个种房可以受贿上万
最后学开发商明码标价
每平米多少钱
农民是买房还是建房？

违章建筑变成合法建筑
合法建筑合不合法
乡长说了算
就像邻村的征地实际丈量
我们村按照《土地承包册》



7.我们村的选举


我们村子，从2003年开始，经历了五个村长
我们村子的发展脱贫离不开民主的选举
和选举出来的村长

第一任村长在选举的时候输给了第二任村长
第一任村长是农民，抽3块钱一包的烟
选举前夕，大部分村民都收到了一条“中华”烟

从此以后，但凡选举
村民就能打牙祭

选举是三年一届
第三任村长是第二任村长的兄弟
上任没有半年，因为卖土地被抓了

第四任村长，本来是副村长
因为第三个村长被抓，就代理村长
代理的时候，他经常向第二任村长取经，深入基层

第五任村长的选举前夕
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在全市得了黄牌
第四任村长被停职检讨

哪怕是走过场
第五任村长是经过民主选举的



8.支书


他是名扬我们村的富商
早年离开村子，南下经商，后来辗转重庆
并一发不可收拾

他衣锦还乡的时候正是某市打黑的时候
他在就职大会上说：不忘家乡，带领村民致富

他没有干满一届
而是办了一家公司
在村长停职检查期间他就辞职了


我们支书真好
村民帮他把西瓜卖完的时候
还帮他数钱



9.三宜新区


规划肯定是好的
实现三宜新区，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
乡长赶走农民
农民赶走黄牛
农民摇身一变土豪
黄牛变成牛肉

农民失去了镰刀，锄头
失去了劳动的土地
宜业

土坯小瓦房变成了电梯楼
看不到天空
宜居

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夜夜笙歌的KTV，还有足疗保健桑拿城
宜游

“打造三宜新区是八百万人民的共同心声”
农民的心声怎么就被征用了呢？
一片废墟之上
醒目的广告牌在风吹雨淋中锈迹斑斑



10.种房


种一辈子地也挣不了一百万
于是种了几千年粮食蔬菜的农民改成种房

回报和风险成正比
就像毒品生意

当一个贪官的风险是囚犯
而种房的风险正如蝗灾来袭



11.蝗灾之一


我想到切肉
一刀，两刀......
一块肉被切成N多片装在盘子里

像拆违
一锤，两锤......
一层小平房被敲成一地的碎石瓦砾

农民种房
从路边，老房子楼上到山坡
从白天种房到夜间种房，节假日种房

临时工越来越多
钢钎二锤组成的拆违队
像几只蝗虫发展成蝗灾



12.蝗灾之二


在此过程中
或正面较量徐徐而进
或贿赂权利暗度陈仓

拆，建，拆，建......
一种好房，立马搬家
没有水电，甚至连家具都是废弃的

只是做做样子，逃避打击
老人妇孺齐上阵



13.蝗灾之三


领导厌烦了
城管厌烦了
农民习惯了

于是种房的分成三拨人
一拨人，抢修强修
被拆，又建

第二拨人，托关系走后门
城管队长如商品房开盘
一平米200元

第三拨人
种不了，不种了

于是产生了第四拨人：合资种房者
他们的方法是：
把第三拨人的土地买过来，用第二拨人的方法种



14.听说我们村有个人死了


他有两个儿子
他不是我们村的人，他老婆是
从我当娃儿的时候就没见过他

前几年村子搞开发
他回来了，把拆迁协议签好之后
他老婆就死了

二儿子曾经跟着二棍混过
前年斗殴把人杀了，被判15年
大儿子因为赌博卖掉所有的拆迁安置房

民政局给他办了低保
他在山上种了一层80平米小平房
一个人住在那里

有天晚上，电闪雷鸣，风呼呼地吹
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我听村里人说他死了
就在山上的那个小平房
孤零零地
就在那个下雨的晚上



15.带儿子参观动物园


儿子生肖属虎
儿子见到它的时候对我大喊：
我也是小老虎！

官虎吏狼者，为虎作伥者
统统像拍苍蝇一样
被拍进牢笼

儿子为它们的威猛感到惊叹的时候
我在为他们悲哀



16.蚂蚁


参观结束前
乌云集结
我看见一群蚂蚁正在运送食物搬家

棚户区改造了十年
我该搬去哪里？
搬来搬去都是动物园的一员



                                   2015年5月1日——15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