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佛人生

船  夫

一

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内容，应该是儒释道，有人将它比喻成中华文化的三只鼎足，是它们撑起了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对于这三种文化，我一直葆有深深地敬意，一直在学习它们的路上。

这三种文化有星罗棋布的物质遗存，也有浩如烟海的精神遗存。三家的物质遗存，也就是以物质化的圣地园林保存的文化地，儒家的孔子、孟子、朱熹、王阳明等，道家的老子、庄子、玄武、张道陵等诞生、悟道、传道的地方以及佛教在中国的众多道场，我去过了许多。在行走游学的过程中，写了许多的诗文，获得了众多的感悟。

除了在人间的圣地行走，我还在精神的书山、学海里面攀登、泛舟，一次次的山重水复，一次次的柳暗花明，我的精神已得以一次次的飞升超越，不断进入更加高远的世界，领略到天地宇宙、人心人性的壮美风景。这一种物质与精神世界的游学，我是乐此不疲，现在还在这悠悠的道上，屈子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已经成了我生命骨子里面的东西，我愿永远怀着这一种精神，走完我的这一生。

回望来路，每一种行走，真有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昨天在回龙寺听福建的师傅讲《楞严经》片段，不禁回忆起了此生念佛的经历，有了这一种想法以后，就不能自已，便去翻一些过去的文字、图片以及经典，记忆的闸门就这样打开了……

与佛结缘，最早的记忆有这样一个故事，出自清代彭端淑《白鹤堂文集》的《为学一首示子侄》：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

这一篇文章是中学课本上的，在阅读的时候，我认识了书中的南海普陀山。一个穷和尚，凭一瓶一钵到了千里迢迢的普陀山。这个普陀山是佛教的四大名山，有东海一枝花之称，于是便成了我心中的向往的圣地。1986年7、8两月，我在外旅游了一个多月，从长江三峡经洛阳、北京、承德、泰安、南京、上海、苏州、杭州、绍兴，最后到了普陀山。佛顶山上了望到大海壮美的景观，我在日记里面写道：脚下是郁郁青青的山坡，远望是无边无际的、与碧蓝的天空浑然一体的、宁静而悠远的大海，大海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岛屿，有的如乌龟，有的如游鱼，有的如传说中的鲲鹏，我想起了曹操了《观沧海》，想起了王勃的“秋水长天共一色”…… 这是我第一次亲身观看大海，不禁感叹在大海的面前，一个人多么的渺小啊；大海的胸怀无限的坦荡，而人的心眼常常是狭窄的，我们多么需要大海一样的坦荡啊……那一天那一刻，我便深深爱上了大海！我还感叹，人们忙忙碌碌沉溺于俗世的浊流之中，居然普陀山十大景观没有一个“佛顶观海”，我观看大海只有一个人，油然让我感到了我生命的独立和清醒，还感到让人们不再沉迷，清醒独立之重要……

那一次除了看见这真真的自然的大海，我还看见了佛法这个大海的一角，认识到佛法对于我们生命的重要意义。对于佛教文化的兴趣，当时有这样一个机缘，我的日记里面没有记述这一件事情，但是我至今仍然记得非常清楚。岛上的人给我说，有一位老和尚，一百多岁，因为念佛，她的头发白了又转青了，而且面色犹如婴儿的肌肤。我看见了这位和尚，穿着青布袈裟，举止温文尔雅，与众人坐着，面色祥和，少言寡语。我想，佛法还有这样的养生作用？以前我在书上看到的佛法，都是一种迷信，一种唯心主义，一种简单的、消极的、没有多少意义的东西。我当时想，应该有成熟的理性了，不要随便否定什么。不了解，千万不要下简单的结论；只有深刻的了解，我们的认识才可能判断准确；应该好好认识一下真实的佛法了。于是，我买了正果法师编述、赵朴初题字、中国佛教协会福建省分会印的《佛教基本知识》、徐恒志著的《学佛是怎么一回事》、东方佛学文化资料丛书《向知识分子介绍佛教》等书籍，一步步走向了佛学的堂奥。

彭端淑的那一个故事，我后来还加了些形容词，写成了三个故事的其中之一，一起送给了我的情人，我是这样写的：

从前，四川边境地区有一个地方，山高岭峻，烟云蒸腾，偏僻闭塞，荒凉落后。有两个和尚，一个较富裕，另一个较贫穷。他俩都住在古木掩映的、又破又小的寺庙里，每天看着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不知不觉，糊里糊涂度过了许多的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一天，贫僧说：“我们这样生活一辈子，未免太乏味了。我要到南海普陀去拜佛观光，我们同行吧。”南海普陀山，我去年夏天去过，人称东海里的一朵小白花，著名的海天佛国，有层峦叠嶂、幽洞奇石，有雄浑开阔、变幻无穷的海上奇观，还有隐匿于群山绿树中的寺庙禅院，黄墙碧瓦，金碧辉煌，风光奇秀，气候宜人……

富僧富的不只是财物，感情也很“丰富”，听了贫僧的话以后，他也激动了一会儿，有了一星同行的念头。但是，他不久又想到，到南海的路不知道有几千里，要翻那么多的大山，在山上遇到虎狼怎么办？要涉那么多的水，要是葬身鱼腹那可是值不得啊。再有，在路上人烟稀少的地方，要受多少饥饿之苦，寒暑之迫呀；再说，人生百年，到不到普陀山都可以进入极乐世界，何必去劳精伤神呢？佛主不是叫我们安于苦海、清心寡欲吗？当然富僧想的还不止这些，要完全记录下来，可能要写成一本厚书。富僧千思万想，最后给贫僧一句失望的答复。

贫僧孤独地走向远方，走向迷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