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在哪里

我偶尔会下意识地看看日历，计算已经有几日没有看到你。第一天，我强装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第两天，有点牵挂，我像是怕人知道一样偷偷打开电子信箱，搜索是否有你的蛛丝马迹；第三天，我竟变得心烦意乱，几次拿出手机又下狠心按掉通话键——我害怕你误会，以为我是多么的依赖你，哪怕事实确实是这样；第四天……你大约不知道，没有你的岁月里我已经度日如年。

有的时候你仿佛离我很近，近到我只要闭上眼，你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有的时候你又仿佛离我很远，远到我每次痴痴地望着远方，而你的身影却不在我左右。其实我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闯荡这社会，任凭各色人群在身旁车水马龙我自泰然不动。然而你的存在像是一颗浅浅扎在我心脏上的铆钉，没有钻心腕骨的伤口，但却有一种藕断丝连的隐隐的痛。

我以为让自己忙碌起来可以让自己忘掉你。每天，我工作到很晚，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逛街，迫使自己在喧闹的人群中笑颜满面；没有饭局的时候，我一反常态地去广场上跳舞跑步，退休的大叔大妈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我也不在乎。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争气地坐在夜深人静的屋宇下想念你，抬头望见并不澄澈的夜空里几点疏星，回忆你在微微灯光下认真的侧脸，有点心疼，又有点甜蜜。

其实身边并不是没有人陪，可我渐渐发现，没有你的寂寞无人可补。生活教会了我坚强，也教会我如何伪装。然而每每面对你，那道设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的防线就瞬间土崩瓦解。你笑起来眯着的眼睛在我看来是两道弯弯的彩虹，你纯真的笑声让我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托付给你，让你温暖地把它们拥在怀中，到永远。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曾经的你与我形影相随，我却因为你做的种种傻事而嫌弃你，甚至大声地教训你，好像我真正知道这世上的一切。但其实我明了，青春里的谁都应该意气昂扬，谁都想要放手一搏。如今我再把那些发黄的画面拾起，竟开始后怕：是不是当初我的老气横秋，让你最终选择远走高飞？这是我唯一不敢和你敞开心扉的事情。我怕一旦提出，你在沉默良久后会给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然后我就会感到自己的泪水，不知不觉中放肆地滑落。

每天我的手机都保持开机状态到午夜，其间我抑制不住自己不断地去看它，却忘记自己早已把铃音调成最大音量。我保证，只要屏幕亮起，让我看到来自你的哪怕一句话、两个字，我都一定迅速地回复你。我想让你知道，虽然我人不在你身旁，但我要让我的关心第一时间赶去照顾你。有天晚上，你真地发来短信，我拿着手机激动得满脸通红，打了几个字又很快删掉。就这样翻来覆去斟酌了好久，最终发过去几个平淡无奇的字眼——是的，它们一定是太过普通泛泛，不然为什么你不再回复？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心头的钉子，竟然撕心裂肺地疼。

我把每一次走出蜗居的经历都当作一次旅行，虽然沿路的风景不过是水果摊、超市、银行和服装店而已。我走着走着，让自己被闹市喧嚣、虫声鸟鸣所包围，忽然一切都静下来，我站在一片纯净无暇的雪地里，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映出你的相片。我伸出手来接雪花，它却在我掌心化成一滴水，很快挥发不见。我就这样空着手，屏息站立着，这幻境无非是告诉我，过去的再也回不来，接下来的时光里，我只能做一个含笑而立的旁观者。

前几天又读到龙应台的《目送》，念叨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道自己是宽心了还是仍旧难以释怀。还记得从前看着小小的你背着没扣好的书包东倒西歪去上学的场景，我躲在蝉声喑哑的洋槐树后面远远地观察你，望着你在视野中渐行渐远。可那时的我是有把握的，因为我可以一直跟着你走，就好像我俩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纽带，直到看着你安全到达。而现如今这条纽带渐渐地松了，长途电话那头正当变声期的你，用尖细的声音告诉我你已独立。

这个冬天，你打电话来说寒假不回家了。我为你感到高兴，你已不再是那个毛茸茸的易受伤的黄毛丫头，而长成了一位有性格有理想的青年。可是看你电子邮箱发来的照片，却又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好像比在家的时候瘦了，让人不得不为你担心是否懂得打理自己的生活。或许你会觉得我可笑，明明每个星期都可以视频聊天或是通电话，怎么会不了解你的动态？

我了解的。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或许有某一个阳光浓烈的下午，我听到对面窗台扑打被子的闷闷的声响，会想起冬天里用晒过一天的暖融融的被子把你埋起来，听你在被窝下面咯咯地笑，我仿佛闻到空气里有阳光的味道；再或许，某天路过家门口的杂货店，回忆起你中午放学归来，饿虎扑食一样冲向食品柜。我总是严厉地阻止你，责令你把垃圾食品丢掉，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我本意如此，为什么每次你打开食品柜都不会失望？

我还了解，我和你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你的背影渐行渐远。但是我永远不能阻止，在那样一个温热的邻居有人在掸被子的下午，抑或是生活的时时刻刻把你想念；还有一个问题，我可能会一辈子挂在心口，哪怕我知道你的位置细致到经度纬度，哪怕科技发展到通过电子通讯你若真人在我面前，我仍然忍不住想要知道：孩子，你会在哪里？

中秋的月亮，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