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那年童言无忌 |
还记得小时候他那么单纯可爱,和我一起用铁棍打架,结果被粗手粗脚的我伤了胳膊,奶奶闻声赶来,拉下脸责备我,他看着我的脸色为我辩护:“是我不小心,我们一起弄的,不怎么疼了。”而自私的我,往往还会在背地里骂他,不准他大声哭。后来碰到什么事,他都会说“我们一起弄的”,想想那时年幼的我,胸量竟比不上那样一个小我两岁的男孩子,而他,竟然为了自己幼稚的姐姐,一味地承担本不属于他的过错。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是不是他小时侯被我训斥的太多,感染了我身上的恶气,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了小学,妈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放学常逼着他留在办公室写作业。我在班里也当了个班干部,对他爱理不理的,说话也高高在上,简直就是妈妈的翻版。他却隔三差五给我几张贴画,还有书签,我知道他有一个不近人情像榆木一般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不过他的这些小玩意,我还是会欢欢喜喜地收下。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隔阂。他是心地纯洁的小天使,那么善良,那么慷慨,让我虚伪枯糙的生活多了一丝生气和亮彩。
有的时候会想,那时的他是他吗?与如今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记得妈妈骂他最凶的一次,大概也是我对他重新认识的开始。
他四年级的时候迷上了四驱赛车,天天盯着电视看“四驱兄弟”,我们也没怎么在意,只看得他和几个男孩子放学在操场上跑来跑去。
直到有一天,我的小胡阿姨,也就是我妹妹的妈妈,说她钱包里的八十几块钱不见了。八十几块钱对于大人们不算什么,但是如果跟孩子有关……妈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后来妹妹终于哭着交代,是哥哥带着她用那些钱买了四辆四驱车和一些装备,剩下的,全部买了吃的。车呢?妈妈压住心里的火问他。
他犟,不说。
几天后,他们班才有一个小个子男生说,他好像把一些东西放在我家。
这些事情都是事后听妈妈跟我说的,她的表情那么古怪,似乎悔恨,似乎内疚,也许每一个当老师的人都有过这样的体会,如果这样一个在学校是自己的学生,在家中是自己的侄子的孩子被赋予“小偷”的称谓,心里,永远不会是痛这么简单。我毕竟只是上了六年级的学生,对任何事情都很懵懂,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或许还会幸灾乐祸,但是,那是我的弟弟啊,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整个人呆在那里,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一动也不会动了。
有天放学妈妈搜罗了一大包东西回家,我知道那是弟弟的宝贝,是那八十几块钱的去向,但是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啊!我拿起一部就要往地上扔,那些涂着伪劣油漆的车壳反射着轻蔑的光,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蹲在中午的阳光中,一遍又一遍地问,问他也是问自己,就是这些塑料玩意蒙蔽了你曾经那么无暇的心吗?值得吗?我的弟弟。
后来,他再也没有到我家来过。有时到奶奶家吃饭看到他的身影,也是在饭桌上闪一下就跟在他爸爸的身后离去。
一声空空的门响。
不知道没有妈妈的生活他怎样过。不知道整天在空寂的房中听他那一事无成的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放英语日文的生活他怎样过。弟弟呀弟弟,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他上初中时,我已临近中考。
被中考煎熬的焦头烂额的我们再也没有心思关注其他的事情,妈妈送走了这一批学生,又重新开始了教书匠不得不经历的旅程。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只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我会偶尔把头从书堆中拔出来,望着玻璃窗上自己冷冷的影子想:你在干什么呢?和我一样寒窗苦读吗?我的弟弟。
黑色的七月,终于熬过。我虽然没有发挥好,但分数够了上我们这里重点高中的线。躺在久违的软软的床上,身心俱疲,想到剩下朝思暮想漫长的假期,心中竟有没来由的空虚。
前几天还绷紧着神经的家长们也松弛下精神。“考多了无益”妈妈兴致勃勃地说要带我出去玩,询问我的意见。爸爸说到北京好,见识一下清华北大的风范,好确立以后的奋斗目标。我浅笑,说好,那就北京吧。
热心的妈妈还带上了她的姐姐——我的二姨和她那个刚上一年级的儿子(不用说,他在我妈妈的班上,成了大弟的接班人)。爸爸隔着窗子给我们挥手“要听话啊”,旅游车缓缓地开动了,不知怎的,我却一点也没有出远门的兴奋感觉。
我拉上帘子,闭目养神。
耳旁,妈妈正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