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
嫩江洪波
北方文学2008年7期封面
一想到39年前的今天娘生了自己，女人的心便沉潜下来，在一片静谧中飞翔，飞翔，远去，远去，直到娘的身边……
9岁那年娘说，乖乖，今天是你的生日哩，想吃什么？
想吃糖葫芦。
那娘就给你买个糖葫芦吧。
恩。
想吃什么的？
大红枣的。
怎么每次都吃大红枣的啊？
我爱吃大红枣的哩。
吃个山里红的吧？
好吃吗？
好吃哩，酸酸的，外面是脆糖呢。
那给我妹子买一支吧。让她吃山里红的吧。
好孩子，那就还给你买大红枣的吧。等你长大了，让你的男人给你买山里红的吧。
娘，我不找男人，我就吃你给买的大红枣的糖葫芦。
我乖乖的脸蛋儿，怎么比山里红还红啊。
……
想到这儿，女人禁不住乐出了声儿。自打离开娘自己过日子，这还是第一次想过生日呢。盼望着男人和孩子早些回来，好逐个地告诉他们：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希望他们之中有一个人会说：给你买支糖葫芦吧。要不就说：你想吃什么？她就会回答：吃个糖葫芦吧。他们可能会笑掉大牙，他们笑她，张了一回嘴居然是要吃糖葫芦。然后她认真地坚持，就要吃一支糖葫芦。男人会说：我给你买去，或者儿子说：我去给我妈买去。到时候她会要求，去肯德基和欧罗巴咖啡馆中间的食品超市，买三串长的，每人一支。外面包着透明的玉米制成的薄衣……
终于一个一个都回来了，她藏着喜悦轻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呢。男人说，好啊，给你包饺子吃。女人心下黯淡了一点。男人没有问她：你想吃什么？
女人固执地等待他说：给你买一支糖葫芦吧，想吃什么的？
她会说：吃山里红的。
男人就会说：这地方没有卖山里红的，你吃山楂的吧，酸酸的，外面包着脆糖，很好吃呢……
女人期待着，坚持不肯暗示他。
男人一直没再问，专心地弄炉子，边弄边说：把炉子烧得旺点，一会好给媳妇下水饺。女人无言，沉默下去，开始包饺子。
哦，可能不该指望从男人嘴里说出给自己买糖葫芦的话吧。记得好多年前，她看到邻居家的阿刚买了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给阿依过生日。
他到家把竹筒里的蜡笔铅笔橡皮统统倒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把花插在里面，里面还有零星的几枝情人草，细碎的六月雪。用碗去水管上接了水，用手蘸着向花上喷洒水珠。阿依回来，倚在门框上半晌没言语，最后说：很贵吧？你看，我们连吃饭的桌子还没有呢……阿刚捂住阿依的嘴说，我们就在地上吃饭好了。
回家女人对男人说，阿刚给阿依买了玫瑰花呢。男人说，还不如买二斤肉老婆孩子一起吃顿饭呢。这句话让女人的心落回到地上。
……
饺子下好了，给你妈端去，让她先吃。
男人又转身问女人，香不香？
香，真香。女人顿了一下，终于说：我想吃糖葫芦。
恩。男人边盛水饺边说，都多大了，还吃糖葫芦？女人收回眼神。再次沉默下去，开始吃饺子。
他们都走了，她甩下手上的水珠，想给娘打电话，告诉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哩，这是我第一次想为自己过生日，想吃娘从前给我买的糖葫芦。
抓起电话又放下，想起远嫁时候，娘和父亲坐在炕上，倚着被子垛，一动不动的样子。这时刻，不知怎么，她的心狠狠地撮了一下，想起了一首土耳其诗人的诗歌：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想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巾呢？
来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这是土耳其诗人于一九八四年写的，那时她还没离开娘远嫁而走呢，在娘面前还是个初中的小女孩呢……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去吧，但愿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一遍一遍念叨着这首仿佛为她而做的诗歌，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涌流出来……
整个一个下午，都有朋友来玩，他们都不知道今天是女人的生日，她没对他们说。她不想说。
第二天早上，男人摇晃梦中的女人说：不好好睡觉，嘟囔什么呢？
糖葫芦……
什么？
糖葫芦……
（全文完）
2007.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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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QQ上遇见陈照天，他说在搜狐新建了一个博客，并告诉我，他在广州佛山的图书馆里看到我在《北方文学》上发表的小说《糖葫芦》。上面是原文，灰蓝色部分发表时删除掉了。）
期刊-核心期刊 : 北方文学Northern Literature
《北方文学》2008年 第07期目录
罗锅作者:范业飞, 2008年第07期
科罗拉多的雪作者:黄毓璜, 2008年 第07期
毛驴之歌作者:胡明刚, 2008年 第07期
茶的大庆与茶人孙殿元作者:庞壮国, 2008年 第07期
嗨,爸爸作者:韦智元, 2008年 第07期
高速公路的广告牌里住着一个鸟人作者:徐佶周, 2008年 第07期
北方的树作者:齐国华, 2008年 第07期
影子(外一篇)作者:张君艳, 2008年 第07期
窗含未止千秋雪(外一篇)作者:屈兴歧, 2008年 第07期
1978年《北方文学》复刊前后作者:门瑞瑜, 2008年 第07期
时光碎片(组诗)作者:万年野人, 2008年 第07期
旧伤(组诗)作者:安澜, 2008年 第07期
北回归线以南(组诗)作者:姜黎明, 2008年 第07期
来自泪水盈眶的大地(组诗)——青藏诗篇作者:邓诗鸿, 2008年 第07期
糖葫芦作者:嫩江洪波,
2008年第07期
红事白事作者:陈永林, 2008年 第07期
番茄节作者:秦德龙, 2008年 第07期
高考前那些事儿作者:张望朝, 2008年 第07期
作者简介：洪波，女。曾用笔名嫩江洪波。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0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万松浦文学新人奖。1991年在吉林《作家》杂志社提高班函授。曾工人、服装设计。曾在济南做杂志编辑、网站编辑、记者、宣传专员。现为《青州文学》副主编。
有诗歌、散文、小说散见《读者·原创》《岁月》《北方文学》《山东文学》《岁月》《北大荒文学》《北极光》《农垦日报》《雪花》《诗歌月刊》《佛山文艺》《厦门文学》《民族文学》等。有诗入选《读者·原创》精华版（2011）、《东三省诗歌年鉴2015-2017卷》《汉语地域诗歌年鉴2017卷》等，有散文入选《北大荒文化》广播频道，有两篇散文入选王剑冰主编的《2015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18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
嫩江洪波小说《糖葫芦》刊于《北方文学》2008.7
糖葫芦
嫩江洪波
一想到39年前的今天娘生了自己，女人的心便沉潜下来，在一片静谧中飞翔，飞翔，远去，远去，直到娘的身边……
9岁那年娘说，乖乖，今天是你的生日哩，想吃什么？
想吃糖葫芦。
那娘就给你买个糖葫芦吧。
恩。
想吃什么的？
大红枣的。
怎么每次都吃大红枣的啊？
我爱吃大红枣的哩。
吃个山里红的吧？
好吃吗？
好吃哩，酸酸的，外面是脆糖呢。
那给我妹子买一支吧。让她吃山里红的吧。
好孩子，那就还给你买大红枣的吧。等你长大了，让你的男人给你买山里红的吧。
娘，我不找男人，我就吃你给买的大红枣的糖葫芦。
我乖乖的脸蛋儿，怎么比山里红还红啊。
……
想到这儿，女人禁不住乐出了声儿。自打离开娘自己过日子，这还是第一次想过生日呢。盼望着男人和孩子早些回来，好逐个地告诉他们：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希望他们之中有一个人会说：给你买支糖葫芦吧。要不就说：你想吃什么？她就会回答：吃个糖葫芦吧。他们可能会笑掉大牙，他们笑她，张了一回嘴居然是要吃糖葫芦。然后她认真地坚持，就要吃一支糖葫芦。男人会说：我给你买去，或者儿子说：我去给我妈买去。到时候她会要求，去肯德基和欧罗巴咖啡馆中间的食品超市，买三串长的，每人一支。外面包着透明的玉米制成的薄衣……
终于一个一个都回来了，她藏着喜悦轻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呢。男人说，好啊，给你包饺子吃。女人心下黯淡了一点。男人没有问她：你想吃什么？
女人固执地等待他说：给你买一支糖葫芦吧，想吃什么的？
她会说：吃山里红的。
男人就会说：这地方没有卖山里红的，你吃山楂的吧，酸酸的，外面包着脆糖，很好吃呢……
女人期待着，坚持不肯暗示他。
男人一直没再问，专心地弄炉子，边弄边说：把炉子烧得旺点，一会好给媳妇下水饺。女人无言，沉默下去，开始包饺子。
哦，可能不该指望从男人嘴里说出给自己买糖葫芦的话吧。记得好多年前，她看到邻居家的阿刚买了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给阿依过生日。
他到家把竹筒里的蜡笔铅笔橡皮统统倒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把花插在里面，里面还有零星的几枝情人草，细碎的六月雪。用碗去水管上接了水，用手蘸着向花上喷洒水珠。阿依回来，倚在门框上半晌没言语，最后说：很贵吧？你看，我们连吃饭的桌子还没有呢……阿刚捂住阿依的嘴说，我们就在地上吃饭好了。
回家女人对男人说，阿刚给阿依买了玫瑰花呢。男人说，还不如买二斤肉老婆孩子一起吃顿饭呢。这句话让女人的心落回到地上。
……
饺子下好了，给你妈端去，让她先吃。
男人又转身问女人，香不香？
香，真香。女人顿了一下，终于说：我想吃糖葫芦。
恩。男人边盛水饺边说，都多大了，还吃糖葫芦？女人收回眼神。再次沉默下去，开始吃饺子。
他们都走了，她甩下手上的水珠，想给娘打电话，告诉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哩，这是我第一次想为自己过生日，想吃娘从前给我买的糖葫芦。
抓起电话又放下，想起远嫁时候，娘和父亲坐在炕上，倚着被子垛，一动不动的样子。这时刻，不知怎么，她的心狠狠地撮了一下，想起了一首土耳其诗人的诗歌：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想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巾呢？
来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这是土耳其诗人于一九八四年写的，那时她还没离开娘远嫁而走呢，在娘面前还是个初中的小女孩呢……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去吧，但愿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一遍一遍念叨着这首仿佛为她而做的诗歌，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涌流出来……
整个一个下午，都有朋友来玩，他们都不知道今天是女人的生日，她没对他们说。她不想说。
第二天早上，男人摇晃梦中的女人说：不好好睡觉，嘟囔什么呢？
糖葫芦……
什么？
糖葫芦……
（全文完）
2007.1.13
------------------
（昨天在QQ上遇见陈照天，他说在搜狐新建了一个博客，并告诉我，他在广州佛山的图书馆里看到我在《北方文学》上发表的小说《糖葫芦》。上面是原文，灰蓝色部分发表时删除掉了。）
期刊-核心期刊 : 北方文学Northern Literature
《北方文学》2008年 第07期目录
罗锅作者:范业飞, 2008年第07期
科罗拉多的雪作者:黄毓璜, 2008年 第07期
毛驴之歌作者:胡明刚, 2008年 第07期
茶的大庆与茶人孙殿元作者:庞壮国, 2008年 第07期
嗨,爸爸作者:韦智元, 2008年 第07期
高速公路的广告牌里住着一个鸟人作者:徐佶周, 2008年 第07期
北方的树作者:齐国华, 2008年 第07期
影子(外一篇)作者:张君艳, 2008年 第07期
窗含未止千秋雪(外一篇)作者:屈兴歧, 2008年 第07期
1978年《北方文学》复刊前后作者:门瑞瑜, 2008年 第07期
时光碎片(组诗)作者:万年野人, 2008年 第07期
旧伤(组诗)作者:安澜, 2008年 第07期
北回归线以南(组诗)作者:姜黎明, 2008年 第07期
来自泪水盈眶的大地(组诗)——青藏诗篇作者:邓诗鸿, 2008年 第07期
糖葫芦作者:嫩江洪波, 2008年第07期
红事白事作者:陈永林, 2008年 第07期
番茄节作者:秦德龙, 2008年 第07期
高考前那些事儿作者:张望朝, 2008年 第07期
作者简介：洪波，女。曾用笔名嫩江洪波。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0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万松浦文学新人奖。1991年在吉林《作家》杂志社提高班函授。曾工人、服装设计。曾在济南做杂志编辑、网站编辑、记者、宣传专员。现为《青州文学》副主编。
有诗歌、散文、小说散见《读者·原创》《岁月》《北方文学》《山东文学》《岁月》《北大荒文学》《北极光》《农垦日报》《雪花》《诗歌月刊》《佛山文艺》《厦门文学》《民族文学》等。有诗入选《读者·原创》精华版（2011）、《东三省诗歌年鉴2015-2017卷》《汉语地域诗歌年鉴2017卷》等，有散文入选《北大荒文化》广播频道，有两篇散文入选王剑冰主编的《2015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18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