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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杂谈 |
分类: 偏情感的天平 |
休止符
由.得林洛斯 06年10月
一
每次在炎热的夏季张开困顿的双眼,不经意看见窗外的绿叶肆意张扬的生命,听见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课间操的音乐,我便感觉脑子里的某根弦被毫不怜惜地用力一拨,余音震耳。身边的光景仿佛刷刷刷急剧倒流,我便又回到我16岁处于的位置。
女孩子最好的时光,一般都是在16、17岁之间,过了以后就开始觉得老下去了,而且是急剧苍老。我说的苍老是指心态上的,虽然脸蛋依旧光鲜亮丽如刚剥出的鸡蛋。但是也只是能坚持几年而已,很快容貌也跟着急剧苍老了。
男人一般是比较晚熟,他们开始懂得探索别人内心的时候,女人的心态已经介于夏末那个时节了,即使热烈,也无法回到当初那个懵懂敏感的春天。
所以我不太相信世界上会有刚刚好的爱情。男人女人成长阶段总是错开的,你爱上的人赶不上你的速度,或者,他都跑到你前面去了。人的寂寞,往往来源于此吧。
16岁的我短发,白T恤,洗白色的牛仔裤,背非名牌双肩包,四季如一的球鞋,双眼充满迷茫。我身边走着的郭洋也是眼睛里充满着迷茫。远处站的是林智,他回头看我,眼神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我很不想回想那段时光,但是那段时间对我的成长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每次看见偶像剧里美少年美少女恩怨情仇演绎得如此优美,便越发觉得自己的成长泥泞不堪。
我还没有学会和人握手,你就叫我去爱了。你们以爱之名在众人视线里沽名钓誉,请不要惊动到我这个从头到尾的槛外人。
我记得刚上高二那时候我还没满十六岁。有关高中的记忆特别清晰,随着高中三年分为一段一段的。但是回想那段时间第一反应就是课间操。
二
我没下去,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瞌睡。旁边是郭洋,他不知疲倦地转着手上的那支派克钢笔,不时有掉到地上的声音。若在平时我肯定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扰我的睡眠。可是今天我没有,全身只是懒懒的,思想也非常迟钝。
做完操上来的同学个个神色怪异。男生也罢了,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小声了点,女生堆里却发出草丛里的蟋蟀一样交头接耳的声音。我茫然抬头,迎上一双双带着某种强制性给予的怜悯或者是奚落的眼神。她们接上我的目光,立刻又别开去。
我本能地往窗外看,却看见林智低头带着一个穿红色T恤的女孩子走过。他穿的是一件很刺眼的黄色衣服,和那女生一起看上去搭配得如同番茄炒鸡蛋,我突然为他感到有点害臊起来。
有什么呢?是他新女朋友罢?前几天我已经遇见他们走在一起了,那女孩子比我的个子还小,但是面容还是可爱的。我又趴下去继续睡觉,不想上课铃响了。我装做听不见,旁边的郭洋用力地用那支派克钢笔戳我。我抬头瞪了他一眼,他有点惶恐地把手收了回去,支吾着说:“老师……来了。”
上的是听不听都无所谓的语文课。我低头在纸上画着圈圈。他终究是有了固定的女朋友了呢,不知道是不是示威给我看的。事实上林智跟谁在一起我都不会觉得意外。他就是那种连放学回家或者吃个夜宵都一定要带上个女孩子的人,而且每次走在他身边的女孩子都不一样。这样一说肯定很多人都会对他嗤之以鼻,没错,他就是那种在任何高中都可以找到的那种典型的班草校草之类的人物。人长得好看,对女孩子天生似乎就有一种亲和力,即使你把他想象得多么不堪,多么浅薄,见到他的时候仍然是无法讨厌他的。
见到他是在一次校际篮球赛,文科班的男生少之又少,我们班只好和他们班合并。他表现得很出色,看他低头整理自己球鞋的样子我心里没来由地疼了起来。他抬头看见我,视线停留片刻,然后刻意绕开。那种刻意的忽略终究明显了些,我看得暗自好笑,于是包容了他带点傻气的可爱的做作。
随后啦啦队的人和他们去吃饭我就没跟着去,似乎带着某种恶意的报复,我提前拿了书包离开。
那时候心情非常愉悦。我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以至于郭洋叫我坐他的车我也欣然坐了上去。
那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会那样喜欢他。从那以后他经常出现在我们班周围(或许以前也是如此我没发现罢?)。我喜欢他和同学大声谈论阿迪达斯等所谓名牌的服装,只穿上那件衣服就自以为万众瞩目那种傻傻的浅薄的快乐实在令我羡慕;我还喜欢看他旁边不停地换女生,那些矮个子的女生争先恐后往他身边挤的样子实在叫人心旷神怡。我惊奇地发现身边还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完全是属于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世界,为了一些颇为可笑的事情伤春秋悲,喜怒无常。我渐渐沉醉下去,似乎自己也变成了那浅薄的,单纯的快乐中的一份子,为了他一天说了哪句话竖起耳朵。
那时候我听说他之前有个交往的女朋友,但是那段时间突然分手了。我听了思路不由停留片刻,真的假的?
做了一段时间大众情人之后,他还是有了女朋友,而且还刻意招摇地走在我的面前。那女朋友我怀疑到底有没有150,那做作的嗓音究竟是为何?她老是回头看着我那种怜悯的目光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禁惊奇起来。
郭洋和我说了几次话以后终于放弃了,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没一会又突然起来把笔摔到桌子上去。语文老师和全班同学都诧异地望着他走出教室。文弱的语文老师嘴巴半张,一时间忘了问他出去究竟为了什么。过了半分钟,她定了定神,开始继续讲课。但是班上已经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每个人心头弥漫。
诡异的气氛到了晚上终于酿成了暴风雨。那天晚自习我没有来,第二天我就听说郭洋昨天晚上用一把小剪刀刺中了林智的后心。小剪刀杀伤力能有多大?死自然是死不了的,只是校长举起那件蓝色的衬衫有片令人惊心的血红。我楞楞在下面睁大眼睛。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幸好林智没死成,郭洋家里后台硬,只是换了个处分而已。放学的时候我走在林智他们班的女生后面,那些小麻雀一直在咬牙切齿地怒骂郭洋。其中一个矮胖的女生老挡在我面前,我往右她往右,我往左她往左。我抬头看她,她就若无其事地让开了。
低头走过的时候,那些女生不知道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然后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我拧手中的书包带子,冲到郭家里去拍门。他家似乎没有人,他爸爸肯定去活动关系去了,但是他一定在家。我奋力拍门,拍了几下恨恨扭头就走。门就开了。
“为什么?”我问他。
他冷冷的望着我,那种神情是很陌生的。这个平时乐呵呵的男生固执起来是很要命的。郭洋是标准的北方血统的男生,高也罢了,骨架很大,站在那里和那些南方高竹竿一样的男生气势是完全不同的。高中时候女生的审美标准都是日韩一类的美少年,等到长到20岁以后,才知道郭洋那种外貌可以用很男人来形容。
那时候我不懂得,大多数女生也不懂,她们只是怕他。
那一刻我就仰着头看着面前这个由于心情恶劣呼吸得有点粗重的男生。楼道的灯坏了,黑暗里我面对他有点害怕。我是从来都没怕过郭洋的,但是那一刻我觉得他变得很陌生。我才知道这个我一直刻意回避的男生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大得很。
“干什么?”他淡淡地说。
我立刻崩溃了,如果他对我吼“你来兴师问罪?”或者是“你来看我的处境吗?”之类的话我还可以接受。他这一句话完全让我自觉我是个无关人,于是立刻觉得无地自容,只想一走了之。
于是我就匆忙离开,他也没叫我。我倒是希望他叫我的,他要叫我就可以看见我眼圈红红泪水充盈,至少我可以找个机会耍耍小脾气。我的小脾气千年难得一见,只有郭洋有幸见识过。而现在,他倒是见也不愿意见了。
在转弯处我偷偷回头,见他站在那里没动,只是低头点烟。
我刚才的觉悟又加深了一层,我是谁,我配问谁?于是仓皇而逃。
三
说起郭洋,牵扯到我的家事。背后的背景一箩筐,我也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耐心听。我还是按我的习惯从最初遇见他的时候说起吧。
说起刚遇见他的时候,简直是一个乾坤大挪移一样的场景,没有课间操,没有教室,没有那些谈论名牌的小麻雀们,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时候我记得我有点胃疼,在饭桌之下偷偷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饭桌上全是我见都没有见过的佳肴,再抬眼就是装修华贵的饭店大包厢,眼前全是风度翩翩的人们。记忆到这里可以有声音了,华丽的背景立刻有了声音——
“您别说,这次还真的从东北大兴安岭带回一只小鹿的标本。不是说您家孩子老吵着要这个吗?”
“啊,您还去猎杀国家保护动物去啦?”
“什么呀!那是人家养的,那小鹿病死了,最后才做成标本。因为不是活捉的,所以价钱也不贵。您瞅瞅,要不您放屋里做个摆设也成!”
“老李您没事吧?人家老钱的孩子才多大啊,给一标本,不吓坏人家小孩子吗?”
“哈哈哈哈!”
我惨白着脸,肚子很饿,但是却根本吃不下。这是家宴,是我没见过的场合。这里的气氛很明显地表明我不是这里的一份子,那些想象中出身高贵的孩子,身居要职的人们这里都可以看到。如果只是在外面看见的那些社交礼仪,我也只学得正危襟坐那还能糊弄过去。但是真正让人自卑的场合并不是那些所谓的社交场合,而是这样的内部聚会,人人都没把外面人那些艳羡的目光当做一回事,完全形成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就象那个豌豆上的公主的故事一样的道理,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难得平和的家庭聚会,但是混进来的人无法真正的感到自在,只能越发紧张。
这个时候有人轻声在我耳边说:“你要不要喝点热汤?你胃疼是吗?”
那时候我被突如其来的关切惊吓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平头,星目。他的轮廓和在场的那些叔叔很相似,那是我第一次到北方。在我眼里,北方人似乎就长那个样子,很壮实,说话声音软而快。那个人就是郭洋,他那次是和他爸爸来一起参加我二爷爷的寿宴。
他的京片子很快,声音很温和,神态落落大方。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比我大一岁,那时候才15岁而已。那个年纪的男生有这样温和的态度,让我未免有点招架不住,我是见惯了学校里那种说话都没个平调的小男生。于是我觉得我的胃更加疼了。他那时候做了一个更加让我受不了的动作,他居然起身去帮我盛了一碗汤来。
那时候我几乎是惊慌失措了。我承认我血统里有那小家子气,我没见过真个落落大方能上台面的人,我受不了人家的关切,因为我已经习惯给自己找个僻静荒凉之所。我想阻止他,结果这一幕被旁边的一个叔叔看在眼里。他大声叫道:“哟,这谁啊?凌老?这是你家孙女吗?就你提到那个大老远从南方到这里给你贺寿的那个?”
他口中的凌老就是我的二爷爷。二爷爷以前是个军人,职位大小我自然没去打听,因为光看排场已经把我已经觉得没有去打听的必要了。打听了徒添自己的烦恼而已。
那时候几个桌子的人齐齐朝我望来,我刚刚想站起来阻止那男生帮我盛汤,结果这个动作定格在那里,落在别人眼里。
“对!没错,是她!”其中一个叔叔似乎想帮我解围,对我笑笑,“你是凌志飞的女儿吧?刚出生就跟你妈妈去南方了!你爸爸今天没来,别客气,这里的叔叔阿姨都是你爸爸和舅舅们的朋友,这里跟你家一样的!”
要是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加觉得这里这里不象我家里一样。我的生父没有来,然而他现在的妻子来了,和她的女儿坐在远远的一桌,似乎没听见这里的话,她只顾着给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剥虾。我再看看远处和几个老战友聊得正开心的二爷爷。二爷爷一生没要孩子,我生父就如同他亲生儿子一般。我想起二爷爷从叫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毕竟我是第一次见他,他似乎远远回头看见我傻瓜一样站在饭桌前,也只是扫了一眼又继续和人聊天去了。
我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桌本来就是不太相熟的客人,所以彼此的交谈本来就少,我也是观察了好久才在选择在这里坐下。但是没想到这样没没逃过这一幕。人人似乎看出我的尴尬和自卑,突然都不说话了,其他桌子的人开始自己刚才的话题,刚才出言的叔叔用筷子点点菜:“要吃什么,尽管吃。”
这样连他也看出来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了。我突然拉开椅子,低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就走了出去。
走廊的空气比起包厢里寒冷了很多。北方的冬天干燥得让我透不过气来。我一下子没想好去哪里,就跑下大堂找了张沙发坐了下来。前台的小姐妆容精致,我低头看看自己那大红色的毛衣。来的时候特意买的,和人砍了价,但是毕竟抵挡不了北方的寒冷。
说来也是好笑,出生了十几年了没有联系,突然在人家大寿的时候叫我来这里给二爷爷祝寿。谁都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凌家小姐,上午就做飞机过来,人家晚上就要摆宴了,一点心理准备没有。这都是我妈妈的主意。临走前,她对我说,我们不图凌家的地位,不图凌家的钱。你从小到大,连凌家一口米汤都没有喝过。我这次是第一次向他们低头里,为的就是你,为的就是你!
这样的理由已经可以让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我妈什么时候求过我来?
来这里,不过是想把户口转入北京而已,因为我已经要上高中。她始终认为,能够在北京参加高考,面临的选择要多一点。但是她忘记了,我这样灰扑扑地入京,凌家人不认为我是来问钱的才怪。想想人家老爷子七十大寿,来了个南蛮丫头纠缠,换谁也不乐意。
这么想着,我就原谅了他们的戒备。
这个时候,刚才那个男生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出现在大堂,走到我面前。“喝了吧,会好点的。”他很诚恳地在我面前蹲下说。
我看我不接受他的好意恐怕今天都无法全身而退了。本来我就知道我这样自卑心理作祟的人闹得似乎全世界和我最对的样子就很可笑,要是再辜负人家的好心更加罪无可恕。于是我接过那碗汤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端了碗汤旁到大堂来,这样的人恐怕是早把酒店当成自己家,不象那些好不容易去次星级酒店的人装模做样地装优雅。其实我真的很想象他们那样,但是我没有办法,这里的气氛,这里的人和事都无法让我自在。发现无法阻止觉得“自己很可怜”这样的情绪,我终于感到今天晚上的彻底失败。
那汤喝下去了,有点烫,不是刚才饭桌上的汤。在嘴巴里觉得味道很淡,滚烫的感觉一直从喉咙到达胃部。我皱了皱眉头,忍住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叫服务员从厨房里拿的,饭桌上的都凉了。”
我抹抹嘴,把碗还给他。
“我叫郭洋,郭靖的郭,海洋的洋。你叫什么?”
“我叫凌雁。壮志凌云的凌,雁击长空的雁。”我这么一解释,发觉自己用词有点气势逼人,于是脸红了片刻。他倒是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我的态度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然而这并非我的本意。
“刚才……呵呵,他们在谈论前段时间送给你爷爷的那个标本,呵呵……听说你妹妹看了哪吒特喜欢那梅花鹿,一直闹着要一只。你爸爸在北京找了大半天没找到合适的玩具,于是那李叔叔居然就带回一只标本了,你说小孩子哪里会喜欢那个的?哈哈!”他的笑声随着我的满脸的阴霾变得十分勉强。
“我从小到大,连个布娃娃都没有呢。”我轻声说。想起小时候一直闹着妈妈买一个,结果脸上挨了一巴掌,从此再也不会哀求大人给我带任何礼物。
“啊?”毕竟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孩子,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答话,“其实……”
我想起什么,突然很向往地说:“北京有好多好的大学呢。”
“是啊。以后你考大学考到北京来,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他很温和地说。我没听过同龄人这样温和的语调,虽然后来他告诉我,我看上去似乎比他小了好几岁。我没听过男生这样轻声轻气地和我说话,我班上的男生做的无非不过是放毛毛虫之类骚扰女生的破事,还有三五成群在远处高声笑骂的。我没见过这样的男生,或许北方男孩比较早熟,或者是人家的家教太好了。他轻声轻气弄得我非常不自在起来。
感觉自己处境不自在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挣扎反抗的情绪就出现了。我说:“北京很多大学,对我们那里都不招生的,或者是招得很少。要考来这里,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吗?”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然后说,“那你努力点考过来,到时候我请你客!”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人有要请我客,有点反应不过来。在我心里,一顿饭的重量是远远比不上那些户口,招生率之类的压力大。我只觉得面前这个男生单纯得令人嫉妒,开朗得令人讨厌了。我不想给人家脸色看,于是准备离开。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沮丧之极,我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南方小城,即使那小屋子破旧不堪,也远比这里舒坦。
找了个借口迅速离开大堂,回头看见那个少年还捧了只碗站在那里。为了表示感谢,即使心情沮丧,我还是用尽全力冲他笑了笑。他的表情我却没注意,因为我转身的那一刻,视线已经模糊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哭的时候尽量不要当别人的面哭。我知道自己是大人嘴巴里说的那种眼泪比较浅的人,我很容易哭,因为值得我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很多让我手足无措的事情我都只能用哭泣排解而已。知道自己软弱就够了,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人家看到。不管是给人家耻笑或者是关心,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负担。我那时候特地跑到大堂旁边的洗手间哭了半小时,哭的原因自己都不明所以。哭到自己手脚都僵硬的时候,洗了个脸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偷偷拿了自己简单的行李,然后没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就坐了火车离开了北京。来的时候坐飞机是为了能赶上二爷爷的生日,但是回去自然不用那么挥霍自己家里挤出来的那点钱了。我买的是硬座,到家的时候,感觉脚都坐肿了。
我没和爸爸那边的人提到户口之类的事情,回家的时候妈妈问起的时候我就发脾气了,躲到被窝里又闷声哭了起来。
妈妈认为那边的人肯定给我气受了,尤其是爸爸现在的那个妻子。事实上她根本没和我说话。但是妈妈坚持认为是她欺负了我,她坚持认为爸爸那边的人多少还和我有血缘关系,不会给我难堪。那时候北京那边来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到家了。得到我安全到家的答案以后,再也没多说一句就挂了。然后妈妈又埋怨我,说那边多少是大家族,叫我不要表现得太小家子气。怎么一赌气就回来了呢?即使人家不答应咱们的要求,那也要客客气气地告别再走,这样跑了算什么,显得多么没有教养和风度。
她其实不知道,所谓的教养和风度,那是在那天晚上我看见的那样辉煌的大厅里才有的灵魂,不是在我这样穿了件薄薄的毛衣的女孩子身上能做出来的戏。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如同一个叫花子,衣不遮体,奄奄一息,只是站在大厅那里,仅凭胸中一口气维持我那角色。我没办法一下子和妈妈解释太多,只是在家里沉默了三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妈妈知道我是动了真怒,也没有往下问。过了多年以后她提起这件事情,曾经很后悔地说,也许本不该叫我一个人去北京。我注定不是凌家的人,所以入不得凌家门。
这句话自然又让我觉得心酸不已。
即使凌家对我冷淡,但是那样的气派,那样的架势,那样的社交圈子,任谁也无法忘怀。
十四岁那年我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忘记自己血液里也有一部分凌家的血统。有些时候所谓的高贵血统对一些地位低下的人是一种讽刺,和刘备当年说自己是汉室血统却在卖草鞋的酸溜溜是一样的。
我那年下定决心好好学习,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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